☆﹀╮=========================================================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通灵王]结心咒 作者:雾中月 结心咒,顾名思义,是将两个人的灵魂连结在一起的咒。 千年以前,菅原芊泷说要让麻仓叶王痛苦永生,然后在两人初见的柳树下,用一把火结束了自己生命。 千年以后,麻仓好以结心咒之名义,将柳芊泷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芊泷,我是第一次纵容一个人。我允许你成为我的妻,我允许你为了菅原家恨我,允许你对我施加结心咒。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记住,我唯一不允许你做的事情,就是为了我去死,可是,你却执意触犯这个禁忌。你说,你是不是想惹我生气?” “叶王,你爱不爱我?” 千年前,他连回答都还没说出口,他温婉坚韧的妻子就已经义无反顾的走入一片火光中。 这个答案,他想,他只能在千年以后告诉她了。 * 以此文献给大boss麻仓好。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芊泷(菅原芊泷)、麻仓好(麻仓叶王) ┃ 配角:树妖小柳、李塞鲁·达赛尔、道莲、麻仓叶等通灵王角色 ┃ 其它:通灵王 ☆、柳树下的孤儿 ?  道城的周围阴森森一片。除了屹立在群山中央的那一座高塔以外,四周就只有连绵的山脉,每当黑夜降临,山岭的轮廓线条融入夜幕,道城四周的幽灵们就会开始蠢蠢欲动,四处游走。碍于道城内部的强大巫力,幽灵们也只能在野外徘徊游荡,并不能擅自侵入。   此时此刻,从道城附近传来了一声马匹的嘶鸣。   山谷边境有一颗柳树,它的生命将近千年,上下散发着一股古树的悠远气息。   古树下站着一名白衣少女,黑发披肩,她仰头,天上那细瘦的弯弯月牙正在被一片黑压压的云层掩去。   “大家都很寂寞了吧?”   她喃喃着,伸手附上了古树的枝干,似乎在跟谁对话。   没过多久,山谷的四处边浮现了一个又一个影子,窸窣的交谈声音混杂着蝉鸣,让人听不清晰。   “我就奇怪着为什么最近多了许多杂碎野鬼,原来源头在这里。”   说话的是一名少年,有一双犀利冷酷的琥珀色眼眸。   他骑着一匹白马,身披黑色斗篷,手握长刀,身上分明有一股冰冷的黑暗之气。   “芊泷,那个人的名字叫道莲,是道城家主的小儿子。很不好惹的,小心一点。”柳树下一只小鬼从土地里了上来,拉了拉白衣少女的衣角。   少女清浅一笑,“我知道了。小柳先回去吧?”   那只小鬼的模样就像个人类男孩,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短衣,光着脚丫子,头顶上长着一片柳叶。他看了看道莲,冷冷的一撇嘴,但还是听了少女的话,钻回了柳树树根里。   道莲冷哼一声,打量起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少女来。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裙摆不规则的垂至小腿肚。亮泽的黑发披肩,有几缕垂在胸前。女孩的模样姿色清丽无双,身上散着一股十分有灵气的味道,是灵很愿意亲近的类型。   道莲能感觉到,她莞尔浅笑的时候,四周的小鬼们都对他放松了几分警惕。   这个女孩会通灵。   女孩的足尖在地上轻巧的点了点,几片柳叶就从树上落下,她将柳叶摆放在地上,道莲能看得出来,那是一种阵法。   这颗古树一直以来就是这片山谷的守护神,近年来已经呈现出要枯萎的征兆,现在看来,是这个女孩一直在对古树施咒,才使得古树的生命得以延续。   道莲冷冷的挑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孩回答,“因为小柳不想离开这棵树。”   似乎是感受到了道莲不太友善的注视,她解释道,“我叫柳芊泷——似乎是在这颗树下出生的。小柳把我养大的。”   被树妖养大的人类他真是第一次见。   柳芊泷静静的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对道莲说,“你吓到他们了。”   道莲面无表情,凝视了柳芊泷几秒以后,从白马上跃下,黑色的斗篷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了一抹弧度。他手里那把长刀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出了冰冷的光芒,“和灵成为朋友?真是笑话。”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刹那间变得阴冷,闪过了一丝带有杀意的光芒。   道家道莲的名字在这一带小鬼的耳里并不算陌生,那名年纪轻轻却弑杀无数的少年怕是不会对柳芊泷手下留情。一时之间,小鬼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山谷。一大片灵猛地朝这颗古树之下聚集,纷纷围在了古树旁边。   少女对道莲的眼神并不畏惧,她抚了抚因道莲的杀气从古树里再次窜出的小柳的脑袋,然后抬头对道莲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是在挑战我,还是在威胁我?”   柳芊泷笑的云淡风轻,好像他气势上的威压对她来说无关痛痒一样,“我在陈述事实。”   “别开玩笑了。”   道莲冷喝一声,挥起长刀。   他的刀锋在距离柳芊泷一米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弹开了一样。那把长刀在地上滑出了好几米,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从道莲握刀的手上蔓延开来,这股疼痛不是轻微的疼,而是一种钻心刻骨的痛楚。少年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甩到了地上,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腕,额头上汗流不止。   “很痛吗?”柳芊泷见他疼的五官都要扭曲到一起了,有些抱歉,出声问。   “很抱歉我不能帮到你,不过你放心,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道莲在方才接触到屏障的那一刻,能感觉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巫力,强大得让人浑身战栗。   “芊泷,这就是那天那个人设下的咒语吗?”小柳看着躺在地上十分痛苦的道莲,扯了扯柳芊泷的衣袖。   她曾经尝试着要冲出这层咒语,但是很不幸她没有做到,而且感受到了和道莲现在感受到的一样的疼痛。   “嗯。”柳芊泷点了点头。   小柳担忧的望着柳芊泷。   那天柳芊泷的手指想要越过屏障,但是被阻拦住了,她退回来靠在柳树上的时候脸色苍白无力,但表情并无异样。小柳以为她没事。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小柳想到了那个设下屏障的人,那个不知对柳芊泷而言是福是祸的人。   那是一个冷酷诡谲,让人捉摸不透的巫力强大的少年。   ? ☆、酒红色长发的少年 ?  柳芊泷是在这颗柳树下出生的,她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这棵树。   而她第一次见到麻仓好,也正是在这颗柳树下。   那个叫麻仓好的俊秀少年有一头酒红色长发和深邃的黑眸,她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穿着宽大的米白色斗篷。那个少年并不是容易亲近他人的人,至少初见的时候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冷酷,麻仓好身上的凌厉之气明显的透出了他身为强者的气魄。见到麻仓好的时候,是她出生五六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人类。那个少年一来到这棵树前,整个山谷的鬼魂幽灵都害怕的畏惧胆寒——小柳说,这来自麻仓好身上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巫力。   柳芊泷出生的时候,心口就一直在绞痛。刚开始的时候她特别不适应,心口一痛就很难受,难受的死去活来。后来小柳教会了她用自身巫力去缓解疼痛,情况才稍微转好了一些。但是遇见麻仓好的时候,她居然感觉到了心口奇迹般的平缓了下来,似清泉拂过一般舒畅。   小柳说她可能是中了某种咒语,但是是什么咒语还不得而知。   一年前她见到麻仓好时,她正在被一只恶灵追赶,差点跌下山崖。那时起麻仓好就在柳树边上划了一个范围设下了一个咒语,她再也不能踏出这个范围一步。她每年除了和这附近的鬼魂幽灵对话聊天,就只能等待麻仓好的到来。日复一日,她竟然已经对心口的疼痛习惯到麻木了。   道莲大概是她长这么大第二个见到的人类。   那天道莲被屏障所阻碍之后就回了道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一天夜晚,雨下的特别大。柳芊泷是被雨珠拍打树叶的声音吵醒的——她睡的床是自己用巫力驱使柳条缠绕出的一个吊床,雨丝并不会下到这颗柳树周围,因为有麻仓好的咒。细密的雨点不断的拍打着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雨珠散开的场景在柳芊泷眼里显得分外神奇。她没了睡意,光着脚下了床,站在柳树下看雨。   夜里的空气有些凉,她从柳条床上拿了件厚外套披在身上,但还是觉得冷。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样,寒气慢慢的钻到心口,疼痛感抓挠着心脏。她坐了下来,在柳树下蜷起了身子。雨雾中,走来了一个披着白斗篷的人影。   柳芊泷疼的头昏眼花——这还是遇见麻仓好以后,她的心口第一次这么疼。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用巫力缓解她的疼痛。   麻仓好相比一年之前变化不大,除了个子飞快的增长——现在她需要仰头去看他了。   心口的疼痛渐渐散去,柳芊泷的表情也放松了很多,低着声音说,“不疼了。”   原本蹲在她面前的麻仓好因为这句话放开了她的手,转而走到她身边坐着。两人一起坐在柳树下,手臂若有若无的摩擦着,来自对方的体温倒是缓解了雨天的凉意。麻仓好一直沉默着,柳芊泷也不说话。   虽然他是她见的次数最多的人类,但是她依旧不了解眼前这个人,她只知道他叫麻仓好。   “芊泷,树妖去哪了?”良久,麻仓好终于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柳芊泷想了想,“小柳?大概在休息吧。”   “最近,记忆怎么样?还是很零散吗?”   “嗯。”柳芊泷微微点头。   她自出生起,记忆就是片段式的,十分紊乱,有时候早上在柳树边上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这种情况在遇到了麻仓好之后才有所好转。   有时候柳芊泷觉得麻仓好是个奇怪的人,他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   柳芊泷想起了道莲的事情,“那个,好。前两天我碰见了一个人类。”   她大概讲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身边那个酒红发色的少年一直安静的听,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雨点淅淅沥沥的声音掩盖住了柳芊泷细微的讲述声,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麻仓好朝她身边靠了靠。柳芊泷却因为他这个动作感到有些惊慌,声音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少年对她的慌乱不以为然,依旧微笑着凝视着她。   听完了柳芊泷的叙述,麻仓好眯缝起眼扫视了一下她周身,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虽然知道没有人能破解他的咒语。   “芊泷,以后不要随意靠近除了我以外的人。”   柳芊泷感到疑惑,“为什么?我想要多交一些人类朋友。”   “人类也有分善恶。”麻仓好的神色刹那间冷了下来,柳芊泷不常见他这一面,语气都变得有些小心,“可是——”   麻仓好冷着声音,说话的时候好似命令一般,“没有可是。”   在发现自己的语气让柳芊泷有些微微的退缩后,麻仓好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在不确定对方会不会伤害你的情况下,你不要轻易靠近。现在你的魂魄都不完整,很容易失去生命。”   身边的少女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麻仓好转头,她姣好的侧脸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灵秀。他伸手抚了抚她脑后的发丝。   “芊泷,跟我走吧。”   “去哪?”   “就是——跟在我身边啊。”? ☆、牵我的手 ?  灵魂之火是麻仓好的持有灵,通体红色。   麻仓好将它召来的时候,那火焰般夺人眼球的红色将山谷里的阴森气息驱散了几分。   因为一只强大精灵的降临,山谷里的亡灵或是精灵们都纷纷隐匿了起来。原本在树根地下沉睡的树妖小柳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强大气息,瞬间就苏醒了过来。它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时候,那只令全山谷的灵都为之丧胆的精灵正安静的站在麻仓好身后。   “灵魂之火——”小柳不敢置信的喃喃着。   这个麻仓好,是什么人?   小柳作为树妖,是千年古树的精华所在,灵气逼人。当它出现的时候,灵魂之火显得有些蠢蠢欲动。小柳并不喜欢被当做食物的感觉,双手环胸,横了麻仓好一眼。麻仓好对这只树妖的敌意并不会放在心上,他一挥手,灵魂之火便安分了下来。   麻仓好对好奇地打量着灵魂之火的柳芊泷开口,“走吧。”   在柳芊泷并没有答应或者拒绝的情况下,那名少年不由分说的捉过了她的手,收了咒语结界。   小柳想要去拉住柳芊泷,在那个酒红发色的少年漫不经心的一个扫视以后,像是僵在原地一样的收回了手。   好可怕的眼神。   被那个少年那么一扫视,小柳感觉到浑身发冷,像是被置于冰窖一般——它是千年古树的树妖,从来不会惧怕一个人类。   可是这个人类,却莫名的让人胆寒。   柳芊泷觉察到了小柳的异常,她将被麻仓好拉住的那只手收了回来,跑到小柳身边,“好,我可不可以带上小柳?”   她和小柳相处了十几年,自然是舍不得它的。   “如果树妖愿意的话,多带一个,我倒没有关系。”麻仓好走到了柳芊泷身边,轻勾嘴角。   从麻仓好出现在柳芊泷身边开始,小柳就不大喜欢这个冰冷气息极强的人类,如果说柳芊泷是天生有一股让精灵亡灵亲近的舒心灵气,那么麻仓好身上就有着让它们绝对不会轻易靠近的霸王之气。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类的强大,才能让灵魂之火忠诚并且心甘情愿的臣服。   小柳连眼神都懒得给麻仓好,径自走到柳芊泷身边拉着她的手,表明了立场。   麻仓好低头一笑,再一次捉过了柳芊泷的手。   他们乘上了灵魂之火。那只火焰精灵在麻仓好强大的巫力驱动下竟是腾空飞了起来。飞到高空的时候柳芊泷有些不适应,但是对于外界的好奇心战胜了她的不适感,她探出头去看地面上变得越来越小的景物——没过多久她的头就被麻仓好扳了过来。   少年整理了一下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要是摔下去了我可不管你。”   “没那么容易摔下去的吧。”   柳芊泷觉察了麻仓好脸上难得出现的温和笑意,问,“你的心情很好吗?”   “嗯。”   不知道在空中飞行了多久。灵魂之火开始渐渐朝下降落,在柳芊泷和麻仓好聊天的时候,小柳正在观察着现在站在他们即将降落的地面上的一群人类,它想,那些人类大概是麻仓好的同伴。   小柳当然知道柳芊泷愿意离开山谷是因为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它不认为麻仓好把柳芊泷带出来的原因仅仅是想要带她出来玩而已。   小柳默默的凝视着那个正与柳芊泷说话的少年的背影,想要开启灵视的能力——却猛地发现它无法对这个人类使用灵视。   不禁没有办法使用,还有一种反过来被他人窥视自己内心的感觉。   小柳连忙停下了灵视。   难道说,刚才那个瞬间,麻仓好抵挡了灵视并且反噬了它的能力?   不可能。   现在这个世界,原本能掌握灵视的人类就算少数,怎么可能还有人拥有可以与古树精灵匹敌的能力?   而且,麻仓好的模样,最多也就是十几岁的少年——就冲那十几岁的年纪,也不可能掌握强大的灵视。   小柳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好,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任性?”柳芊泷悄悄的朝后望了一眼,“小柳离开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一定不开心。”   麻仓好不着痕迹的朝后瞥了一眼,“精灵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会跟随到底。现在你就是它的主人,跟着你走它有什么不高兴的?”   柳芊泷对主人这个词不太认同,她立刻反驳,“不是主人,是家人。是小柳把我养大的。”   “嗯。”麻仓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即拿过了柳芊泷的手,放在了他屈起的膝盖上,他的手指挤进了她的指缝间,两人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芊泷的手好小。”   柳芊泷对这个动作感到新奇,原本张开的五指紧握了一下。   “好的手很大啊。”柳芊泷学着他的句式说了句话,“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柳芊泷从小跟着一帮灵长大,对人类的认知几乎为零。麻仓好知道她现在对什么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也不烦躁。他淡淡一笑,像是回应她刚才那个动作一样,扣紧了手,让少女纤细的五指动弹不得,他举起手,将两人相扣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意思就是,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跟在我身边,不会走丢。”   他的字面意思非常明白,于是柳芊泷点了点头,“那我去哪里都要这样吗?万一我还是走丢了怎么办?”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柳芊泷也注意到了地面上的一群人类,出于好奇,她的目光聚到了她的同类们身上。身边的少年因为她转移了注意力而微微冷下了脸色,他抿了抿唇,“丢了我就把你找回来。”   “如果找不回来呢?”她大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万一我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好了怎么办?”   他因为她的话倏地阴沉下了脸色,柳芊泷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了麻仓好不高兴,稍微歪着头打量那个少年即使略带愠怒也依旧俊秀的眉眼。   “不要乱讲。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   柳芊泷似乎要就这这个问题继续纠结,在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以后,还是噤了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生气,但是她相信好那么厉害的人,一定能说到做到的。   如果她迷路了什么的,他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不论何时何地,不论身在何方。   ? ☆、好大人带来了一个废物 ?  到达地面以后,柳芊泷就一直在打量着那群人类。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叼着烟的蓝发女人,她身边有两个个子稍微娇小一些的女孩子,发色都十分鲜艳。一个高瘦的穿着白衣的男人和一个体型肥胖带着圆形墨镜的男人站在一起,还有一个戴着暗色面罩,面色阴冷的男人,周围愿意靠近他的人并不多。   与她和麻仓好年纪相仿的,大概是一个短发的男孩子。她有些反感那个男孩子的眼神。   果不其然,在她出现的下一秒,那个短发的男孩子就开了口,语带讥讽,顺便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树妖小柳,“好大人,这个女的是我们的同伴?”   小柳对这里除了柳芊泷以外的人类都没有好感,它冷着脸,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被麻仓好一个眼神就制止住了,他没有动嘴,但是小柳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树妖,看着。”   唯一主动和柳芊泷打招呼的是一个皮肤很黑头发蓬松的小孩子,光着脚,脚脖子上扣着金灿灿的脚环,“你好,我叫欧巴乔。”   柳芊泷伸手在欧巴乔柔软蓬松的头发上拍了拍,微微一笑道,“我叫柳芊泷。”   正当黑皮肤的小孩准备给她介绍身后的同伴们时,柳芊泷微笑:   “甘娜,玛奇,玛莉,拉基斯特,湛兹,波利斯——”她的目光淡淡的瞥过短发男生,“还有,阿希尔,对吗?”   她的声音清淡柔和,但却没有掩饰话底的凉意——正如阿希尔没有丝毫掩饰对小柳的轻蔑一样。   小柳皱了皱眉,它可从来不知道柳芊泷会灵视这件事情。   似乎是感应到了小柳的心情,柳芊泷转过头,冲小柳眨了眨眼。   “遇见好之后就稍微会一点了,一直没有告诉小柳,抱歉啊。”   小柳想,这并不是偶然学会的那么简单。   灵视这种东西要是说会就会,那全天下通灵者都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岂不是乱了套。   从头到尾,麻仓好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笑,注视着她。   阿希尔个性好斗,他感觉麻仓好身边那个女孩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根本不配成为他们的同伴。但麻仓好又似乎会将她一直带在身边。一想到会有个拖后腿的人在他们的队伍中间,阿希尔就窝火。   他们在的地方是一片荒地,当天晚上一行人在附近找了块有部分岩石聚集的地方歇脚。   柳芊泷刚坐下没多久就发现麻仓好的身影并不在周围,她想他可能有事。于是她就和小柳开始聊天。   除了稍微友善一些的欧巴乔,来找她搭过话的波利斯——就是那个戴着面罩的男人,其他人看上去都不太愿意搭理她。   “芊泷,你不是说想和人类交朋友吗?”小柳见她有些无聊的数着身边的石子,出声建议。   柳芊泷将一颗石子捡起来,摊在掌心里,五指微微弯曲。掌心的那小石子顷刻间碎成了粉末,“唔,我想和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类相处。”   小柳因柳芊泷方才的动作有些吃惊,“这是麻仓好教你的?”   柳芊泷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粉末又恢复了原状,“他说我学得很快。”   小柳抬手拨弄了一下自己头顶的那片柳叶,眼神突然变得不是那么愉快了。柳芊泷觉察到了它的不对劲,顺着小柳的目光望去。原本和花组坐在一起的阿希尔正在看着他们这边,他和花组那三个女性说了几句什么,便朝他们这边走来——以一种不太善意的姿态。   高傲的短发少年走到柳芊泷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和小柳。而黑发少女也收敛了方才的笑意,仰头看着他,眼神温和却不软弱——反倒透露出了一股与她外表不太符合的淡漠。   “你是这只树妖的主人?”阿希尔扬了扬下巴。   对于主人一词的说法,她可不是第一次听见。柳芊泷抢在小柳面前开口,淡淡的回答,“不是。小柳是我的朋友。”   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事实上阿希尔也确实笑了出来,而且笑的略显刻意。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非常尖锐,“朋友?别搞笑了。”   “我不觉得这是很好笑的事情。”柳芊泷垂下了眼睛,不再去看阿希尔。   比起激烈的反驳,柳芊泷这种近乎无视的态度更能让那个暴躁的短发少年感到不悦。   阿希尔冷哼一声。小柳感觉到他们周边的地面在震动,而地上滚动的小石子也证明了这一点。这里是荒地,地表十分干燥,干燥的土地都裂出了一条条缝痕。此时那些干燥的土石却朝着阿希尔的脚下聚拢,刹那间土地隆起,一只巨大的超灵体从土地中分离开来,黑色从低端开始蔓延直至超灵体全身。   这是阿希尔以大地为媒介发出的超灵体。   阿希尔本来是想稍微吓吓她,毕竟不管再怎么讨厌这个新来的女孩子,她也终究是麻仓好带来的人。谁知在他的超灵体出现以后,地面的裂痕里猛地窜出数根荆棘藤蔓,仅一瞬间那些藤蔓就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牢牢的缠绕住了他的超灵体。   小柳冷着眼神,它的藤蔓和阿希尔的超灵体僵持不下。   这一下,阿希尔的战意就被激起——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他看见了麻仓好正在朝这边过来。   阿希尔收起了超灵体,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好大人带来的竟然是个废物。”   小柳的藤蔓也正在缓缓地缩回地面。   它歪着头,有些不满,“我不是已经困住他了吗?为什么说芊泷是废物?”   柳芊泷并不知道自己的体内有多少巫力,至少目前她还不会运用自己的巫力,这一点,小柳是知道的。   所以刚才,如果它不出手,阿希尔真的会攻击柳芊泷也说不定。   柳芊泷摸摸小柳的头,笑道,“因为是小柳挡住了他,而不是我挡住了他。”   阿希尔的意思非常明白,弱者是不能跟在麻仓好身边的。   小柳头顶的柳叶被柳芊泷揉得有些皱巴巴的,它抬手把柳叶抚平。用眼角余光观察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寂寞的侧脸。   安静到有些孤独的夜晚里,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芊泷。你过来一下。”   麻仓好就站在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因为距离有些远,柳芊泷又在发呆,她自然是没有听见。于是小柳扯了扯她的衣袖,“芊泷,麻仓好在叫你。”   柳芊泷回过神,“啊,是吗?”   小柳伸手指了指那个少年所在的方向。   麻仓好穿着白色的斗篷,他的身影轮廓在黑夜里显得分外突出。? ☆、灵魂归位 ?  那个少年静静的站在她的前方,酒红色的发丝被夜晚的凉风微微吹起。一个人的身影在漆黑如墨的天穹下,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傲味道。   麻仓好注视着她,直到她走到他面前。   “走吧。”他抓住了她的手。   这片荒地的风虽然苍劲冰冷,但天气并不寒冷,相反地,有几分闷热潮湿。刚才柳芊泷坐在那里,掌心触碰到地面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有些灼的温度。   但麻仓好的手却是意料之外的冰凉。   柳芊泷停住了脚步,身前那个少年因为她的停顿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回头望了她一眼。   她稍微扯动了一下衣领,脖子处露出了一根细细的银色丝线。柳芊泷挽起脑后的墨发,解下了那根银线——银线圈挂着一只翡翠玉石。   翡翠玉在月光的映射下,透出了淡淡的光芒,玉石通体绿色,如有一股灵气。玉石的内部嵌着一片柔嫩的柳树树叶,叶尖上泛着细碎的光。   柳芊泷以前体质偏寒,机缘巧合在山谷的小溪中发现了一块上等的玉石。在小柳的建议下用古树的一片柳叶赋予玉石更多的灵气,然后在上面施下了一道咒语,能给予温暖的咒语。   可以说这是一件灵气而且治愈的暖玉。   她将这块玉递给了麻仓好。   麻仓好多厉害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块玉的特别之处。他原本还在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拿出这件东西,结果她将那块玉石递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就清楚了几分。   麻仓好勾了勾嘴角,“你还是留着吧。我不需要。”   “真的?”柳芊泷有些不相信。   他极淡的笑了一下,但透出几分温和的味道。然后他将她摊开的五指拢在手里,让她的手握成拳,把那块玉包在她的掌心。   “芊泷,我习惯了。”   麻仓好一贯利落,不爱废话,但似乎是为了让她安下心,又重复了一次,“我真的习惯了。”   况且,她应该比他更需要这个东西。   她秀气的眉微微颦起,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那好吧。”   “好,你要是不舒服的话,随时找我借这个都可以的。”柳芊泷似乎还是不放心,把暖玉挂回自己身上之后,又补上了一句,“我现在身体好了很多,偶尔不用也可以。”   “嗯。”麻仓好摸了摸她的头。   没过多久,麻仓好就带她来到了一片比方才歇脚处更大的空地。四周没有岩石阻挡,夜风冰凉刺骨,阵阵呼啸。   “芊泷,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记忆散乱是因为灵魂不完整?”   “记得。”   “站到那里去。”   麻仓好扬了扬下巴,示意柳芊泷站到空地的中央。   夜风卷起了地面上的沙尘,使得她视野有些模糊。即使她看不太清楚前方,那几道金色的光芒却非常清晰的应在柳芊泷的视线里。金光交织,汇聚成了一张五芒星阵。   她站在了五芒星中央。   而离她不远的麻仓好,拿出了一只丝绸布袋。布袋的料子非常精良,工艺精美。   他撕下了布袋口贴着的一张很小的符咒。那张符咒的边角有些毛糙卷曲,看上去已经贴了很长一段时间。   符咒撕下的那一刻,一阵气流从布袋里旋出。几缕淡蓝色的浅影像是挣脱束缚一样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柳芊泷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与此同时,五芒星阵的光线突然变动了起来,在柳芊泷身边不断的交错变换着,围绕她旋转上升。   “芊泷。”   她不知道那个清冽的声线是不是站在自己前方的麻仓好发出来的。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一股强大的巫力气流在柳芊泷体内窜来窜去。因承受不住这么强的巫力产生的疼痛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还没来得及整理,那些记忆就已经强行侵入了她的脑内。一瞬间脑海中划过了许多个画面,一些好像属于她又好像不属于她的回忆猝然闪现,转瞬即逝。   她似乎在自己的回忆里看见了一个黑发男人,面容清俊冷酷。   那个俊美不凡的男人,穿着暗红与纯白相映衬的古朴长袍,站在一株苍绿的树下,静静的凝视着身畔清雅脱俗的美丽女子,两人并没有交谈,但气氛却丝毫不见尴尬。男子的眼里闪着一种不知名的比日光更为耀眼的温柔的光芒,映得他漆黑如墨的深邃瞳眸十分清亮。他伸出手,放在女子的胳膊上,以一种十分轻柔的方式将她搂在怀里。他的脸颊蹭着她耳边的发。   清丽的女子低头,笑容温柔得天地都为之失色。   日光投射到两个相拥的人身上,在树荫下投出了长长的影子。   她侧过身子,微微扬起了头,如瀑般柔顺的墨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飘动了一下。她在男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引起了他与冷峻外表十分不符合的温和笑容。   画面定格在了他吻她脸颊的那个场景上。   “芊泷——”   这一次,她确定是麻仓好的声音。   她的意识只清晰了一两秒,随即又涣散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不受自己控制。   她闭了闭眼,双腿无力的软了下去。   她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在失去意识之前,柳芊泷感到自己被很紧很紧的抱住——抱住她的那人用力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双桎梏着她的臂膀,在颤抖。   如同失而复得后的欣喜若狂。   一直不见柳芊泷回来的小柳,望见了不远处那簇一闪而过的光芒。当然它也看到了那泛着金色光芒的五芒星阵。   如果它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聚集灵魂的法术。在现代基本失传了——即使在古代,也没有几个阴阳师能使用这种需要极高资质和极强巫力的法术。这法术要耗费很多的精力与元气,而且成功率不高。   小柳是千年树妖,它一直栖于道城山谷。   它曾听说远方的树妖朋友说过。   千百年来,能使出这种聚灵法术的阴阳师不多。   而在最近一次,使用它的人,则是平安时代的——   大阴阳师,麻仓叶王。? ☆、别人的心声 ?  在那天昏过去之后,柳芊泷就一直陷入沉睡。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灵魂之火的庞大身躯上。不仅是她,还有麻仓好身边的部下。   他们在前往英国伦敦的路上。   柳芊泷动了动胳膊,只感觉身体机能都迟缓了一些。整个人十分疲劳。   那天在荒地,她能感觉到有灵魂碎片进入了自己体内,许多凌乱的回忆撞进了她的大脑。   虽然还想不起自己回忆里的人是谁,也无法将回忆拼凑完整,但是——   那对状似恋人的男女在柳树下拥抱的场面却久久的烙印在她脑海里,未曾褪去。   恐怕,那个男人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究竟有多么深情。   “醒了?”身边传来了少年清朗的声线,她知道那是麻仓好。   柳芊泷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他常穿的白色斗篷,上面有着麻仓好的气味。而坐在自己身边的这名少年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出了他消瘦的肩膀线条,显得整个人纤细却不瘦弱,简单利落的装扮结合着他身上的气质,倒是有着一股凌厉的味道。   麻仓好现在这模样特别新鲜,于是柳芊泷多看了几眼。   他知道她在看他,倒也没说话。   “好,你好像很喜欢白色?”   麻仓好淡淡道,“以前不太喜欢……”   “后来觉得,穿白色的衣服也挺不错的。”   柳芊泷哦了一声。并不知道他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   不过麻仓好穿白色T恤确实好看,白色斗篷也是。至少能稍微中和一下少年身上太过明显的黑暗之气。   他们很快就到了伦敦。灵魂之火降落的地方是郊区,虽然麻仓好有恃无恐但也没必要太过招摇。到达地面之后就收回了持有灵,开始步行。期间欧巴乔还变成了一只小羊的模样,毛茸茸的,麻仓好在部下之中特别亲近欧巴乔,在他变成小羊的时候还伸手去揉了揉软绵绵的羊毛。   难得看到麻仓好温和的一面,于是柳芊泷就多看了几眼。对方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一样转过了头,两人的视线正巧撞上。   她微微一笑。   麻仓好勾了勾嘴角,便转回了头。   不知不觉他们便走到了市区,他们走的是人不太多的一条路。路上行人见这一路人气场诡异,都纷纷躲开。柳芊泷第一次到人类的城市,多少有些新奇感,但是发现市区里的人对他们的目光并不友好之后,她的好奇心便弱了下去。   这种时候灵视的弊端就表现了出来。   她并不想打开灵视,可是那些声音却强行闯入了她的耳内。   她听到的心声里,有害怕的,畏惧的,好奇的,厌恶的。种种负面情绪混杂着不同的声线,撞击着柳芊泷的神经。一个人承受了一群人的复杂心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同时感受到了很多人的心情,心里乱七八糟的,混乱的感觉几乎将她逼疯。   柳芊泷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低下头,黑发垂在耳侧,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来自外界的心声一样。   可是那些人心里的话却源源不断的流入她的耳内。   柳芊泷刚刚开启灵视不懂控制。小柳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自然知道她在因灵视而烦恼,灵视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柳芊泷显然还没度过这个适应期。   “关闭灵视吧,芊泷。不然你会很难受。”   一道清冽的声音闯入她的大脑,柳芊泷下意识的望向了走在队伍前方的麻仓好。   他没有回头。   但是她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   柳芊泷咬着牙,控制自己的意念,终于强行关闭了灵视。   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浑身都是冷汗。   太可怕了,那种感觉。   真的,太可怕了。   “芊泷,你的灵魂很强大,很坚韧。所以可以抗得过来。”小柳建议道,“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乱用灵视比较好。”   柳芊泷点了点头。      她无法想象,麻仓好是如何在那种心情之下还能保持镇定自若的冷漠姿态的。   那种窃听到别人的心声,了解到别人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孤独到像是被整个世界唾弃一样的寂寞感,几乎可以将人的心智吞噬。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被灵视这种能力逼疯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灵视使用者越来越少的原因。   她抬头,望向了队伍前方那个单薄孤傲的背影。   “好。心里难受的话,就跟我说。”   虽然觉得那个强大的少年心里会想着不需要她的倾听,但是柳芊泷就是想告诉他。   因为在方才的那一刻,她真的非常希望能有人替她分担那份沉重的感觉。   少女温和的心声隔空传来。麻仓好的灵视让他能听得见柳芊泷的传音。   那道声音清润温和。   一瞬间,灵视带来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迷路 ?  柳芊泷走在街上,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   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竟然跟丢了原本的队伍。   这个时间点,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人们的头顶上,毫不吝啬的将自身的光和热洒在大地上。伦敦是一座非常热闹的城市,不断有红色双层巴士从她身边飞驰而过,速度极快。街道上的车很多,于是她朝人行道内侧靠近了一些。   她经过一家蛋糕店,外墙刷着温暖却不显沉重的暗红色和给人感觉舒适的浅金色墙漆。外墙上还挂了两篮绿萝,有着十分漂亮的嫩绿色。由于店面是位于街道转角处,旁边立了一盏老旧的路灯,虽然已经有了些许锈蚀的痕迹,但依旧给人一种沉淀着古朴的味道。蛋糕店店门上挂了一串风铃,只要有人推门进入就会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柳芊泷透过玻璃窗,朝里望去,里面并没有多少人,货架上喷香的新鲜手工蛋糕看上去非常美味。   她被太阳晒的有些头昏,加上胃里很空,整个人有些晕眩的感觉。   时间推移,渐到了正午,太阳变得毒辣了起来。   她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这身打扮算是清凉了,但是身上还是汗流不止。   蛋糕店里凉凉的空调和美味的食物就像是一种诱惑,引诱着柳芊泷推开了门。当那串风铃的声音响起,她才意识到身无分文的自己走进了这里。   看店的年轻女孩十分热情的说了声欢迎光临,柳芊泷出于条件发射回以礼貌的一笑,下一秒却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在柳芊泷打算说声抱歉再离开的时候,一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巧克力曲奇递到了她面前。   柳芊泷愣了一下,顺着曲奇朝前望去。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白净纤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头发是绿色——这使她想到了门口那两篮绿萝的颜色,少年眉目清秀,穿着一件衣领被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衫,他的臂弯里挂着一件墨绿色的披风,大概是因为天热才没有穿上。吸引了柳芊泷目光的,则是披风上坐着的一只漂亮的精灵。   那只精灵发色粉红,背上有一双有些透明的的翅膀,十分漂亮。   少年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持有灵,也没有收回拿着曲奇的那只手,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要试试吗?这家店的曲奇味道很不错的。”   “啊,好。”见对方的笑容并无恶意,柳芊泷笑了一笑,接过曲奇。   两个人这么站在店门口并不好,于是少年就将她领到他原来坐的位置坐下,他对面的乳白色椅子上恰好是空的,于是柳芊泷就坐在了那里。   她的心口有些疼——是那种她已经习惯了很久的细微疼痛,或许是和麻仓好分开了一段时间的缘故。   柳芊泷吃完了曲奇,正想着和对方道谢就离开去找人了,对方却是先开了口:“我叫李塞鲁·达赛尔,这是我的持有灵摩尔菲。”   摩尔菲朝她友好的眨了眨眼睛。   柳芊泷回以一笑。   柳芊泷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自我介绍,于是下意识的回答,“啊,我叫柳芊泷。”   “啊。那应该怎么称呼呢?”李塞鲁对于这种东方名字显然有些陌生。   其实认识她并且会叫她名字的到现在也只有麻仓好和小柳。   脑子里划过了那个少年温和的称自己为芊泷的模样。她思索了一会儿,微笑,“叫我柳吧。”   “嗯。那柳叫我李塞鲁就可以了。”   温和的少年也十分有眼力见,见到柳芊泷有些急切想要离开的样子,便站了起来,带她到了门口,问,“柳是迷路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李塞鲁·达赛尔是本地人,对于这些地方也比她要熟悉的多。   柳芊泷想了想,麻烦对方给自己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带路并不太好。时间渐渐流逝,她心口的疼痛愈演愈烈,柳芊泷不打算浪费时间。于是凭着记忆描述了一下刚才和他们走散时四周的景物,李塞鲁一听就知道是在哪儿。   柳芊泷十分感谢的对他鞠了一躬,打算自己过去。   她刚迈开步子,一袋纸包装的温热的巧克力曲奇就被塞进了她怀里。   李塞鲁摊手,说,“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女孩子在这里乱转悠毕竟不太好吧。我带你应该快一点。”   她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这名刚认识的少年,由着他带路。   柳芊泷有些担心,她迷路了这么久,不知道麻仓好发现了没有,不知道他心口会不会痛——至少她现在是挺疼的。   会痛到这种程度,说明他们已经分开了相当远一段距离。   一路上李塞鲁有跟她聊天,大部分时候是他挑起话题,而柳芊泷回答。   “那么,柳的持有灵是什么样的?”   “持有灵吗……”柳芊泷想了想,她离开山谷之后经常听到持有灵一词,感觉上小柳应该算是她的持有灵吧,“有。是它带我长大的。”   “是吗?”李塞鲁笑着说,把她“带我长大”的意思理解为了“陪她长大”,“摩尔菲也是呢,我很小的时候就和她成为朋友了。”   说道朋友的时候,少年和自己肩头的精灵相视一笑。   他对待摩尔菲的态度不禁也感染了柳芊泷。   李塞鲁·达赛尔是个温和的人。很容易让人亲近。   他的态度让柳芊泷没法竖起警戒心。   能把灵当做朋友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不知何时他们走到了一个广场,广场上中央的铜像上站满了羽毛洁白的鸽子,老人小孩或者是路过的行人都会顺手给鸽子们喂上一点小食。柳芊泷一眼就看见了麻仓好,他身上白色的T恤被汗浸透了,眉头紧锁着,即使她站的离他很远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冰冷的凌厉气势。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从这个面色铁青的男孩子身边绕过去。   柳芊泷知道他生气了,于是急忙跟李塞鲁道了谢辞别。便小跑着朝麻仓好跑了过去。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名温和的少年在转身离开之时,眼神是怎样的由震□□得阴冷沉重。? ☆、甜食的味道 ?  “好。”   柳芊泷叫出了他的名字。   麻仓好依旧沉着脸色,他冷着声音,“你去哪里了?”   “我刚才迷路了。”柳芊泷非常诚实,她一只手扣着另一手的手腕,双手垂在身前,被扣着的那只手上拿着装满曲奇的纸包,还有她喝剩下的半瓶水——那瓶水是路上李塞鲁怕她渴买的。   麻仓好的眉头依旧皱着,他抿了抿唇,在这样热辣的天气下长时间没有喝水让他的嘴唇变得有些干燥。   刚才发现柳芊泷不见时,他心里一瞬间涌上了各种情绪,焦虑、担忧、害怕都有——强大如麻仓好,是极少会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的。但是在发现柳芊泷不见的那一刻,他的鼻尖竟然渗出了冷汗。把其他人扔在了原地,就开始顺着来时的路寻找柳芊泷。   他几乎把原来的路走了十次。   麻仓好的视线定格在了柳芊泷手里的半瓶水上。   他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下。清凉的矿泉水滑入喉咙里,缓解了火辣辣的干燥。麻仓好实在是太渴了,喝得非常急。柳芊泷看他喝水的样子还有些担心他会呛到,她空出一手去轻拍他的背脊。   半瓶水很快就见了底。   那瓶水倏地从麻仓好手里脱落,掉落在地上,瓶底最后一点水也因此甩出洒在灼热的地面上。   她的手腕被人用力的拽住。她几乎是摔进对方怀里的。   曲奇纸包也因这个动作掉在了地上。   麻仓好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相反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抱她抱的那么紧,紧到柳芊泷感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   他比她高。柳芊泷感觉到对方用手死扣住自己后脑勺的时候,她的鼻尖就已经擦上了他锁骨旁边的衣领,她的脸几乎就是贴着麻仓好的颈侧的,对方脖子上的汗都蹭到了她脸侧的发上,有些黏腻。他的脸颊贴着她的发,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了她的颈窝。   柳芊泷靠在他的胸口,非常清楚的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同时,那人心里的疼痛与酸涩也传递到了她的感知中。   因为天气热,两人身上的热度也透过衣料传递给彼此。   柳芊泷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不知是因为热的还是其他原因。   她抬起手拍拍他的背,尽力安抚这个少年身上不知名的情绪。   他的呼吸非常不稳,抱着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平复了心情。   麻仓好松开柳芊泷的时候,她原本白皙的面部皮肤变得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涨红了脸,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虽然他松开了拥抱,但是两人的距离依旧非常近。她周围满满的都是那个少年身上混杂着汗水气息的味道。      麻仓好脸上的神色总算是归于平静。   他抬手,用指腹擦去了她额头和颈侧的汗水,然后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瓶和纸包,把水瓶扔进垃圾箱,再将纸包递给她。   他们两人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神奇的联系,一旦分开,两人的心脏都会疼痛,一旦靠近,又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内心情绪。就好像谁也离不开谁。   麻仓好边把纸包递给她边说,“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走丢的吗?”   “不会有下次了。”   柳芊泷浅笑着说抱歉。他反应过度的情绪让她非常歉疚。   “好要不要试试这个?很好吃的。”作为补偿,柳芊泷从纸包里拿出了一块曲奇。   因为方才纸包掉落在地,曲奇有一部分出现了裂痕,有些松动的迹象,有几粒碎屑擦落在了柳芊泷的指腹上。   麻仓好稍稍朝前倾身,俯下身,咬住了她手里捏着的那块巧克力曲奇。   他本身不是特别喜欢甜食。   巧克力曲奇在口腔里化开,散发出一股甜而不腻的迷人香味。   望着女孩温软的笑颜,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其实甜食也没什么不好的。   柳芊泷见麻仓好的眉目稍稍温和了一些,觉得他喜欢吃这个,就打算再给一块。   她打算收回手去纸包里再拿出一块曲奇的时候,皓白的手腕却被少年扣住。   当她的指尖感受到软软的触感时,她才意识到,那个少年把自己手指上的碎屑都吃掉了。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当他松开她的手腕时,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少有的灿烂笑意。   望着呆在原地的少女,麻仓好心情极好的牵过她的手,说,“走吧。”   看到麻仓好牵着满脸通红的柳芊泷回来时,小柳直觉这两人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刚才发现柳芊泷不见的时候麻仓好飞快的撇下它就去找她,找她的时候都不带上它,这种无视一般的举动让小柳感觉非常不爽,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小柳捧着一个纸袋子,皱着鼻子,咬着里面剩下一半的巧克力曲奇。   就算麻仓好拿这个东西来贿赂它,它也不会因此对他改观的。   不过这味道真的不错。   他们歇脚的地方是一个客人不多的小酒馆,十分清净。吧台和座椅都算干净。   麻仓好的部下个个都很能喝,只有花组里面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女孩子不喝酒。麻仓好和柳芊泷坐在吧台的一角,当然不是两个人独处,他们中间坐了个吃曲奇吃的津津有味的小柳。柳芊泷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少年吃她手指上的曲奇的模样——   他的嘴唇软软的,还有点凉,她想。   她轻轻的抚着被那个少年触碰过的手指,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就在柳芊泷走神之际,身侧的少年悄悄的抓住了她的手。   两人手心都有汗,在触碰到彼此的那一刻,好似一串电流拂过,心口好像有羽毛在轻轻挠着痒,产生了一股令人心悸的雀跃。   柳芊泷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她询问似的望向了那个牵住自己的少年。   他眼里有她不明白的,如星光一般闪耀的温柔。? ☆、招兵买马 ?  到了晚上,他们决定在酒馆下榻。   柳芊泷躺在自己的房间内,这是她第一次睡人类常用的床,有些小兴奋。   窗外的月光十分清幽,宁静的夜里偶尔传来小鸟的窸窣声。   几天过去了。   麻仓好白天会带着几个部下一起出去,在晚饭之前一定会回来。他并没有带上柳芊泷,她则是自己在酒馆周围游玩。   这几次,小柳会跟着她以防她走丢——免得麻仓好又发疯。   酒馆后院,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孩正在把酒窖里空了的酒瓶拿出来洗刷。   她的脸上有一条不算长的疤痕,但因为女孩是西方人,皮肤白皙,所以那条疤痕特别显眼。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让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呆。   夜晚十分静谧,只有女孩摆弄酒瓶的声音。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后院的花丛发出了叶片摩擦的窸窣声。   女孩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刘海下的双眸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景物。   当她身后的花丛再次发出声响时,女孩毫不犹豫的从腰侧拔出□□,转身,开枪。   这是消音□□,不会发出声音。但是空气中子弹划出气流的声音格外犀利刺耳。   子弹从那人的耳边掠过,打入了一颗树木的枝干。   入木三分。   她手里的枪支泛着阵阵白光。   “通缉犯奥莉菲,幼时所在孤儿院被烧毁,因开枪射杀纵火者而被捕入狱——这是十年前的案件了吧?”   “后逃出监狱,在流浪的路上,双胞胎弟弟约翰患病死亡。从此孤身一人隐姓埋名来到伦敦一处偏僻酒馆打工谋生。”   奥莉菲摘下了黑框眼镜,扔在了地上,与方才呆愣的形象不同,女子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神尖锐——这是长期对他人抱有警戒心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你是谁?”   “你和你弟弟的枪法都很好。”   少年摘下了帽子,酒红色的发丝缓缓的倾泻而下。   奥莉菲对这人有印象,是前两天入住酒馆的一名少年,她眯起眼睛,“你是通灵人?”   麻仓好勾唇一笑,“加入我们吧?”   奥莉菲对眼前这个年纪虽小但其实不容小觑的少年抱有强烈的敌意,她冷哼,“凭什么?”   “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办法了。但是你可爱的弟弟的灵魂,这个大家伙可能就要收下了。”   一抹庞大的红色身影徐徐从少年身后站起。奥莉菲眼神一变,立刻拿枪指着少年背后那个红色的大家伙。   灵魂之火对食物向来不抗拒,它的目光游移到□□上附着的那个小男孩的灵魂上。   那个少年嘴角带笑,好像他在和她进行一场平静友好的谈话一样。奥莉菲感受的到,那人平静的语调之下暗藏汹涌。她是通灵者,自然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强大的巫力。麻仓好深邃的瞳眸毫无波澜,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冽,少年的眉眼蕴含着只有强者才有的狂狷。   “最近伦敦的连续失踪事件,是你干的?”   奥莉菲一下就联想到了最近那个新闻,新闻和报纸都刊登了失踪的人的照片和具体信息,里面有好几人她都认识——在伦敦的通灵人她认识一部分,失踪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通灵人。剩下的人或许也是,只是她不认识。   麻仓好只笑不语,奥莉菲当他默认了。   沉默许久,麻仓好突然淡笑着吐出这句话,   “你是最后一个了。”   奥莉菲大惊,难道整个伦敦就只剩下她最后一个通灵者?   在那个少年掩不住冷酷的目光注视下,她的背后竟然渗出了丝丝冷汗,这是在她作为通缉犯逃窜期间都从未感受过的——不同于害怕的畏惧。   看穿了奥莉菲的惊恐,麻仓好说,“我指的是,我认为稍微有点能耐的家伙之中,你是最后一个。”   奥莉菲定了定心神,在内心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少年,“那么,其他人呢?”   “死了。”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轻微的声线敲在奥莉菲的耳边却犹如一声惊雷。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死了?   他说那些人——差不多有几十人,都死了?   这个人,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奥莉菲第一次开枪差不多就是在麻仓好现在这个年纪,那是她第一次杀掉了一条生命。被抓紧警署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杀人后心理上的压力,不是十几岁年纪的孩子所能轻易承受的。而眼前这个少年,对杀人这两字习以为常,说起来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她握着枪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虽然她努力维持着表情上的镇静,但尖锐的质问声已经暴露了奥莉菲的内心,“死了?!”   麻仓好一挑眉,朝灵魂之火瞥了一眼,紧接着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欢废话。”   “如果你也不愿意的话,那真是太可惜了。”   ……   第二天柳芊泷下楼的时候,发现麻仓好身边的人里多了一名女性,她记得是这酒馆吧台的侍应生。她本想走过去跟那个女孩打个招呼,但对方似乎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漠的态度,她也就作罢了。柳芊泷走上前和麻仓好说话的时候,他温和的摸了摸她脑后的长发。   然后,她就撞上了那个新来的女孩见了鬼一样的视线。   柳芊泷有些疑惑。? ☆、独眼通灵人 ?  奥莉菲很好奇被麻仓好这般对待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于是走到了柳芊泷面前,“我是奥莉菲。你叫什么名字?”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姓氏,所以干脆省略了。   柳芊泷看着向自己伸来的那只手,手掌心有几个茧子,奥莉菲腰侧别着一把枪,这双有力的手大概非常适合握枪。柳芊泷迟疑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说,“柳芊泷。”   奥莉菲打量着眼前这个黑发女孩。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以奥莉菲对麻仓好那个人的认知,他不会带没用的人在身边。   柳芊泷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眉眼温和。   奥莉菲笃定了她跟麻仓好不是一路人,但也十分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支队伍中。   柳芊泷的年纪和约翰有些相近,眼神十分干净。饶是对所有人都抱有警戒心的奥莉菲对她的态度也稍放的温和一些。   毕竟对于奥莉菲而言,柳芊泷是在这支队伍里唯一算得上正常人的家伙。   几天后一个下午,奥莉菲想带柳芊泷出去逛街。麻仓好看柳芊泷难得有好心情出去玩,也就放他们去,在他们即将出门的时候他默不作声的瞥了一眼小柳,眼里的意思非常明显。小柳摊手,一扁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保护芊泷的。”   一离开麻仓好和他部下们身边,奥莉菲显然轻松了不少,伸展四肢,一脸轻松的样子。   柳芊泷静静的瞅着她。奥莉菲问她,“你呆在那个人身边不会觉得很透不过气吗?”   她说的是好,柳芊泷想。于是回答,“呆在好身边?不会啊。”   阿希尔等人一向称麻仓好为“好大人”,主从意味十分明显。而柳芊泷却称呼他为“好”。   奥莉菲一下就捕捉到了她话语里和其他人的差异。   他们逛了好几家店,奥莉菲在伦敦呆了很久,这些服装店都是她常去的。奥莉菲把柳芊泷拉进店里,给她拿了好几套衣服让她进去换。以前柳芊泷穿的衣服单调到朴素,清一色的浅色衣服。奥莉菲个人不太喜欢亮色衣服,但是觉得柳芊泷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穿的鲜艳一点。   柳芊泷试完衣服站在落地镜子前,店员小姐都惊呼特别好看——毕竟作为推销者他们没理由说不好看。   奥莉菲也觉得柳芊泷穿着确实漂亮,衣服好人也漂亮,搭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不好看,但是有点别扭。   当柳芊泷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服,奥莉菲才觉得,柳芊泷穿浅色衣服确实比穿亮色衣服要好。   不为什么,她本身气质原因。   出了服装店,外面的街道一片混乱。奥莉菲感到奇怪,这一地段治安极好,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   马路上的汽车都堵在了一起,人们过不去马路。只能干站在人行道上,奥莉菲拉着柳芊泷在拥挤的人群里七拐八拐,总算才找到了出路。   他们站在较为空旷的地方休息。   柳芊泷正想抬头跟奥莉菲说些什么,下一秒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奥莉菲还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惊讶,自己就感觉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就没了意识。   ……      一架私人飞机正从伦敦飞往日本。   柳芊泷睁开眼,感觉整个人有些眩晕。像是经过了长途的颠簸一样疲惫。小柳化作了迷你形态,有气无力的趴在她的肩头。   她现在在一座废弃的院落里,这并不能算是一个院子。篱笆围墙塌了一半,塌下的那一半扎进了稀疏矮小的树丛里。树丛里静静躺着几块鱼骨头,像是被随意丢弃了一样。院子的后头有一个小木屋,那大概是小木屋,房顶垮了,一面墙倒了,还有面墙被烧的焦黑,只能依稀看出原来是个房子的模样。半株枯木躺在木屋边,一个男人正坐在那枯木上,抽着烟。   他的侧脸线条刚毅,看上去有几分孤独地味道。   偶尔有野猫从院子外路过,但是都没有进来。   “你醒了?”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   柳芊泷的手腕有些疼,她动了动手腕,感觉到粗糙的麻绳正死死的困住她的双手。   她是坐在地上的,素色的衣裳被泥巴蹭到,立刻染上了一层土黄的颜色。   男人带着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睛。他转了过来,正对着柳芊泷。   他的脸上有一大块火燎的疤痕。   “初次见面,我叫藤原一树。”   男人淡淡的开口,他用两根手指夹开烟卷,嘴里吐出一串烟圈。   柳芊泷抿了抿唇,“我睡了多久?”   “不是你睡得多久,是你在我的麻醉剂下度过了多久。”   男人抽完了烟,把烟蒂扔在了地上,用脚磨了几下,那点星火就消失不见。   他伸出了手指,比了一个数字,“四天。”   “不要想着逃跑,小姑娘。我并不想伤害你。”   柳芊泷望向了那人,他对她们并无杀意。   她轻声开口,“那为什么把我们带来这里?”   男人的眼神十分平静,平静而深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掀起凶猛的巨浪,“我的目标不是你们,是麻仓好。一旦我杀了他,我立刻放你们走。”   “好?”闻言,柳芊泷颦眉,“你要杀他?”   藤原一树对她对麻仓好的称呼感到惊讶,他的语调变得微微阴冷,“小丫头,你跟麻仓好什么关系?”   藤原一树的冷笑就已经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朋友二字。   “你不会要说是朋友吧?别搞笑了小丫头,我看你也是个心里挺纯净的孩子,怎么就在这一点上犯傻呢?”   柳芊泷咬了咬下唇,对他的话似乎有些不悦。素来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冷淡的情绪。   “你跟他不是一种人。看看这周围。”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残旧的院落里竟然有好多的亡灵。   一只小猫的灵正从篱笆边缘走过,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动作轻巧的很。木屋断了一角的门框边,一名温和的妇人静静的站着。眉眼含笑的望着柳芊泷。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灵体的小婴儿十分乖巧,不哭不闹。   房顶上坐着一个高瘦的少年,也是灵,他正望着柳芊泷,以一种冷酷又怨恨的眼神。   “麻仓好,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被烧毁的家 ?  藤原一树,是守林人。   通灵的能力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做一个普通的人,他能看到灵这种对旁人来说极为荒谬的言论让职场同事和上司都认为他脑子有问题,于是他无法在原来工作的公司呆下去,只好辞了职。放弃原本在城市中拥有的优越的物质生活,回到故乡的村庄居住。他原本的工作就和林木有关,所以在守林人这个职务上做的也顺手。   他的妻子藤原惠子,是村长的女儿,贤惠淳朴,是个十分可爱的女性。他们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藤原司海考上了日本最好的大学专业,高中毕业回到村庄受到全村人的恭贺。女儿在哥哥司海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刚出生,藤原家双喜临门。   他们的木屋院子里有一颗樱花树,小女儿出生那时正好樱花盛开,于是取名樱。   樱花树非常美,花开烂漫时,满天都是夺目的樱粉色。   幸福美满的生活,在那个少年出现的那一天,都化作了灰烬。   藤原一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当时,司海坐在樱花树下的躺椅上看书,小樱在哥哥的怀里扑腾着玩耍,司海时不时给她喂一颗新鲜的水果吃。惠子在厨房里做饭,菜肴的香味从厨房的窗口飘出,袅袅轻烟。   藤原司海被叫进厨房里帮忙,小樱独自一人在树下玩耍。   院门口突然传来了踏雪的声音,这一带时不时有旅人来游玩,藤原一家是习惯了的。   只是这大冬天的,严寒得很,不知道还会有谁来赏景。   藤原司海打开院门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少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斗篷站在那儿,他的鞋子陷入了厚厚的雪层里。   和司海对上目光的时候,酒红色长发的少年面带浅笑。   这笑容虽然还算温和,但却让藤原司海没来由的拉起了警戒心。   他犹豫了一下,问,“请问你找谁?”   “藤原一树先生在这吗?”   少年比高中毕业的藤原司海要矮许多,身形瘦弱。他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藤原司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父亲不在。”   其实他说了谎,藤原一树就在木屋的二楼午睡。   藤原司海潜意识里不希望这个陌生的少年继续在家门口呆下去,还是打发走为好。   “啊,是吗?”少年的声音漫不经心,他的目光淡淡的从司海脸上划过,司海努力维持住表情,说,“不好意思,父亲真的不在。请回吧,要传话什么的我可以代劳。”   “不用你传话也行。那里不是有个樱花树妖么。”少年一挑眉,望向了院子里正站在小樱身边的一只精灵,“它去二楼叫醒你的父亲也可以。”   藤原司海脸色一变。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撒谎是不对的哦。”少年勾了勾嘴角,“所以,还是把你正在睡觉的父亲叫出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   藤原司海抿了抿唇,说了声稍等,就走回院子里。拍了拍小樱的头,跟厨房里的母亲说了几句什么,就上了二楼。   麻仓好显然没打算干等在门口,他自顾自走进院子里。来到了小樱面前。   彼时的藤原樱还只是个婴孩,还不会说话,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棉球一样。   麻仓好蹲在小女孩面前,执起了她肉呼呼的小手,问,“你不冷吗?”   藤原樱没有带手套,小手在冬天冻得有些发青,她指了指那颗樱花树,又摆了摆自己的手,睁圆了黑亮的眼眸,嘴里喃喃不清的说些什么。   “因为想感受花瓣的触感吗?真是有意思的小姑娘。”少年轻笑了起来。   藤原樱又扯了扯他单薄的白色斗篷,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冷呢。”少年淡淡的说,“这点温度算什么呢?”   小樱是个孩子,她看不清少年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霾。   没过多久藤原一树就打着哈欠从小木屋里出来了。听儿子说有个年少的通灵人来找他,他还是蛮兴奋地。除了看得见灵的家人,藤原一树从未见过自己的同类。   “藤原一树先生。我是麻仓好。”少年伸出一手,藤原一树十分有礼貌的握了一下。少年手上冰冷至极的温度让他有些吃惊。   “听说,藤原先生是一名非常厉害的通灵者。”   他们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开始谈话,藤原司海给两人端了茶。他放下茶杯的时候,麻仓好悠然的声音传来,“唔,或许你不介意带你的妹妹在外面玩一会儿?”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瞥了一眼院子外的空地,藤原司海对这个奇怪请求感到不解,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转身抱起了小樱,走到院子外面。他和小樱玩的时候,时不时注意着藤原一树和名为麻仓好的奇怪少年。   麻仓好一直在冷静的叙述着什么,藤原一树的表情由好奇变得疑惑,由疑惑变得震惊,到最后,他几乎已经进入了暴怒的状态。   藤原司海听见父亲大喊了一声“不要做梦了!”,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一拍石桌,茶杯都震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要消灭人类,建立一个通灵人的世界?”藤原一树不敢置信,他瞪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比司海小一些的少年,“你疯了?”   接下来,藤原一树和那个少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说是争吵,但只是藤原一树的情绪一直十分暴躁,他无法认同麻仓好的思想,并且对此感到愤怒。而麻仓好一直面无表情,但藤原司海心下突然浮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院里藤原一树的声音越来越大,惠子认为丈夫在和谁吵架,于是出来劝架。结果发现对方是个年少的孩子,她感到不解。   再然后,一簇火苗从小木屋的一角跳起,渐渐地,成了燎原大火。   火舌高高的跳动着,直窜天际,逼红了原本清澈湛蓝的天空。   那个少年的身影从火焰里浮现,面无表情,眼神冷酷至极。   他走过藤原司海身边时,嘴里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真可惜,难得是一个优秀的通灵者。”   他的眼里有一丝费解。   “为什么,都不懂我的意思呢?”   他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藤原司海。   司海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想都没想,放下了妹妹,大喊着爸爸妈妈冲进了那一场大火里。   少年临走之际,轻轻的拍了拍小樱的脑袋。   小女孩懵懂的咬着手指,不知发生了什么。   后来,藤原司海为了保护藤原一树,被焦灼着倒下的樱花树枝干砸中,被困在大火中。   藤原惠子死于那场大火。藤原一树在逃跑之际失去了一只眼睛。   藤原樱自始至终都在外面,她没有受伤,但是一直在哭。   一个月后,藤原樱因为受寒,死于疾病。   整个家就只剩下藤原一树一人。   那是一场改变了他人生的大火,而他脸上的烧伤痕迹,无时不刻的在提醒他,找那个人报仇。   而那个人,就是麻仓好。   ? ☆、冰冷的雨夜 ?  藤原一树扯着嘴角讲述完那年发生的悲剧,奥莉菲早已醒来——她的脖子还有些疼。   屋顶上坐着的高瘦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横躺在地上的枯木上面,面无表情的眺望着远方。   “如果没有那件事,惠子就不会死。司海现在应该在大学里继续他喜欢的学业……”   那个皮肤略显黝黑的男人,声音愈发沙哑,到最后他低下了头,用一只手撑着额头。   院里的那颗樱花树本该满树摇着花香,但是那一场毁灭一切的大火后,樱花树妖都没了栖居之地。柳芊泷侧着头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肩上有气无力的迷你小柳,它依旧维持着人形,头顶上那片柳叶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枯萎。   “你对小柳做了什么?”她抬起眼,望向了藤原一树。   他抿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弯腰,胳膊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握着,“你不知道吗?树妖精灵可以吸收他人的巫力,来增长自己的力量。”   “刚才你们睡着的时候,小樱已经将你的树妖的力量吸收的差不多了。”   柳芊泷颦眉,她动了动手腕,麻绳依旧死死的缠紧,她动弹不得。   巫力对于精灵而言就和生命力对人一样,一旦流逝的差不多了,精灵没了力量来源,也就跟濒死没什么两样。樱花树妖这么做,对小柳的伤害极大。   藤原一树知道她不可能挣脱那绳子,继续自己的话,“树妖精灵极为罕见,当初麻仓好找上我也就是看中了小樱作为树妖的特殊能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就化作了唇边的一声叹息。   小樱?   这只樱花树树妖的名字和藤原樱的名字竟然一样,柳芊泷望向了那个夫人怀里的女婴。却莫名的撞上了藤原司海的视线。   他朝她走了过来,因为是灵,所以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他走到柳芊泷身边,蹲下,伸出一只手,他的指尖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单薄,在生前,这是一只骨骼纤细的手。   藤原司海拿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上比了比。   柳芊泷听到了那个灵体少年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如果,小樱还在,她的手应该也是这么小。”   柳芊泷的手停滞在了空中。   之后的几天,柳芊泷和奥莉菲就一直被关在这个院子里。藤原一树对他们还算不错,按时会提供三餐。食物都是他从旁边的森林里找来的,大部分是水果,非常新鲜。藤原一树并没有经济来源,那场大火发生以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不和村庄其他人来往,整个人阴沉沉的。这栋小木屋离村庄其他人的居住地较远,藤原这几年又反常,其他人都不敢靠近这里。   夜晚的时候,柳芊泷就直接坐在地上,找个能靠的地方睡觉。   藤原一树吃的是森林里的果子,睡的床是干枯到有些腐烂的半截樱花树树干。   他一无所有,一心想着复仇。   柳芊泷睡不着,奥莉菲也不困,两人低着声音说话,压着嗓子。   “麻仓好会来找我们吗?”奥莉菲一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废话了。   柳芊泷在这,麻仓好怎么可能不来。   “会吧。”柳芊泷轻声说道。   如果只是小柳的巫力被吸走也就罢了,奥莉菲随身携带的枪都不知道给藤原一树藏到哪里去了,没有媒介,只有约翰的灵魂在这,根本没用。所以说他们现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干等。   柳芊泷不是没有觉察到,随着时间推移,麻仓好没有出现,藤原一树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焦躁。   她肩上的小柳正眯着眼,十分疲惫的样子。   渐渐地,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角,那抹安定人心的月光慢慢的隐匿在了阴沉厚重的乌云后。雷声轰鸣,闪电劈过。   夜里下起了雨。原本还不算大的雨势正在变得猛烈,细密的雨丝也逐渐成了豆大的雨珠,打在人脸上竟然生出了些许疼意。   雨水凉凉的,顺着柳芊泷的脸颊滑下。她的衣服有些湿,黏在身上有点难受。   藤原一树被雨浇醒,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很快的清醒了过来,他从残破的小木屋后拿了几块木板来,在柳芊泷和奥莉菲周围搭起了一个矮小的木棚,虽然简陋,但是足够遮住雨水。他自己站在雨里面淋着,没有拿遮挡物躲雨。   她看着那个男人刚毅的侧脸轮廓,鬼使神差的说出口了一句话,“藤原先生,你非要复仇不可吗?”   雨水顺着藤原一树脸上的火燎伤疤滑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如果小樱还活着,小樱应该是比她要小一点。   他嘴角扯了一个弧度,不是在笑,嗓音沙哑着,哀切得有些不真实,“小丫头,如果,你的家人被麻仓好害死了,你不会找他报仇吗?”   他的语气不冰冷,但柳芊泷却僵在原地,头有些痛。雨水的凉意仿佛渗进了她的意识里,她感觉浑身冰冷。   一瞬间,她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了。   藤原一树看着柳芊泷不算太好的脸色,摇摇头,走回自己原来躺的地方,“打个比方而已,害怕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他躺下之后,背过身子。   “如果你是麻仓好的朋友,想要劝我。那还是算了。”   “我不会放弃的。”   他的声音不同于方才的温和,反而染上了一层冷酷的决绝。沧桑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的味道。   那天夜晚柳芊泷头很痛,但睡的很沉。   那句“如果你的家人被麻仓好害死了”的话如魔咒一般紧紧地纠缠着她的神经末梢,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一个让她感到几分熟悉的黑发女子,长发及腰,站在一棵柳树下,美丽的容颜上尽是悲哀的绝望。   她的嗓音清冽而痛苦。   她说——   “叶王,你不是答应了我,不动菅原家的人吗?”   然后,梦境里出现了一大片鲜亮的红色。   那时候柳芊泷没有想起来那个颜色是什么。   直到藤原一树和麻仓好正面交锋的时候,她才想了起来。   那是火焰的颜色。? ☆、火光冲天 ?  麻仓好赶到藤原家的院子时,院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如也。   藤原一树本就没打算和麻仓好在他家院子里打起来,那是他旧时光中唯一遗留下来的回忆,他怎么可能给麻仓好第二次机会去摧毁。   藤原一树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他带柳芊泷和奥莉菲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废弃工地,这里好几处没有完成的建筑,在空旷的工地上,危楼建筑和破旧的工厂有些摇摇欲坠。走进工厂的时候,柳芊泷被空气中污浊的灰尘呛了一下,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藤原一树似乎对这地方十分熟悉,他轻车熟路,把她们俩安置在了一个小房间里。然后他便出去了。他去了工厂前方的空地上,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目标。   柳芊泷和奥莉菲呆着的房间的窗户是没有玻璃的,墙角还堆着几块没有安装上去的玻璃板。奥莉菲看到了,脑内灵光一闪,她看向了柳芊泷。柳芊泷也注意到了墙角可以利用的玻璃片,但是她被捆在这房间内唯一一张椅子上,所以拿玻璃片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奥莉菲头上。   奥莉菲弯着腰一跳一跳,到了玻璃片旁边,一脚踹了下去。她用尽了全力,脚踝感觉都要被震碎了,质量还不错的玻璃板总算是碎成了一片片。玻璃尖在污浊的空气内隐隐透射出了锋利的光芒。奥莉菲避开可能会伤到手指的地方,拎着玻璃片,跑到柳芊泷身后,为她割开绳子。   嘶的一声,厚重粗糙的麻绳几条几条落在了地上。   然后柳芊泷反过来替奥莉菲解开绳子。   松绑以后两人都轻松了许多,奥莉菲活动了一下筋骨,环顾四周,这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拿来代替枪的武器。她望向在空中漂浮着的约翰,耸了一下肩,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柳芊泷自然是有打算的,她在路上偷偷的朝小柳传递巫力,让小柳吸收自己的巫力,到现在为止小柳恢复的差不多了。   奥莉菲挑眉,“你还蛮聪明的嘛。”   她以为这小姑娘除了天真单纯以外就没什么了,但这几天看来这小姑娘不是天真单纯,很多东西她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除了对人类社会不太了解以外,其他方面倒是聪明的很。   柳芊泷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他们转身往外要走。走出房间之后发现这工厂的路特别绕,而且难走,奥莉菲进房间的时候有记下路,但是一看到这七拐八扭的走廊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芊泷漆黑如墨的瞳眸稍稍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转身朝左走。   奥莉菲跟了上去,“你认得路?”   刚才来的路上她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直低着头在发呆的。   “觉得会有用,大概留心了一下。”柳芊泷说是大概留心了一下,奥莉菲觉得她这记忆力不是大概留心,而是牢牢的记住了。   他们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出口前方,亮光就在那儿。   倏地,室外传来了巨大的爆炸轰鸣声。他们在工厂内能感觉到这栋建筑的摇摇欲坠,空气中蔓延开了难闻的硝烟味。然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天花板开始掉下钢筋碎屑,外面爆炸气流把工厂震得不清,估计这危楼是撑不下去了。柳芊泷眼尖的发现附近有一扇窗子,抓住想要从出口出去的奥莉菲,“那里——!”   奥莉菲毕竟比柳芊泷年纪大,身手也比她纯熟,她反手扣住柳芊泷微微颤抖的手腕,抱住了她,一个翻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幸好这扇窗也没玻璃,他们最多落地的时候摔得疼了一点,在地上翻滚的时候被碎石硌到背部而已。   不知道藤原一树装了什么机关,反正刚才那几阵爆炸是他引起的。   麻仓好眼眸稍微充了血,眼睁睁看着藤原一树身后的工厂四分五裂,倒下,激起沙尘。他咬的牙都要碎了。   刚才,藤原一树说,柳芊泷在这栋房子里。   然后一转眼,这栋房子就倒塌了。   刚才和藤原一树周旋纯粹是不着急。现在到了这地步他可是没法再不着急了。麻仓好是什么人,他要是真的想杀一个人,那还不简单。   柳芊泷和奥莉菲还未从爆炸的余波中缓过来,就从一片硝烟中看见了缓缓从沙尘中站起的庞大精灵,灵魂之火。   一簇火苗骤然在空地上方闪过,紧接着,工厂周围绕除了一个火圈,就在火圈范围内,燎原大火,倏然烧起,火势迅猛,拦都拦不住。   “喂,你愣着干嘛?不去阻止吗?”奥莉菲有些着急,拉拉柳芊泷的胳膊。   她动都不动一下。   柳芊泷的视线有些涣散,她整个人呆在原地,像是胶着了一个世纪。   但是没过多久,柳芊泷又重新站了起来。奥莉菲敏锐的感觉到,这一段不算很长的时间里,柳芊泷发生了一些变化。   说不出来是什么变化,就是感觉她整个人都变了。   眼神变了,气场变了,望向麻仓好的眼神变了。   虽然她的眼神还是一样的温和,然而已经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清冷,那种感觉,就好像朝一杯温白开里骤然投掷下一个冰块然后让人喝下去一样,水面上会冒出冰冷的白气,冷气细微而突兀,喝下去之后,那股冷气便会细微轻悄的蔓延开来,让人缓慢的觉察到。   柳芊泷的眼神便是这样,要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她黑眸眼底不易察觉的凉意,一旦觉察,便会被这股冷意深深捕捉住,动弹不得。   她回头看了一眼奥莉菲的时候,奥莉菲有些僵在原地。   奥莉菲随后跟了上去,望着那个女孩清秀的背影,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还是柳芊泷吗?”   “算是。”少女开口,语气顿了一下,嘴角化开一抹浅笑。   “以前的柳芊泷是个没有过去的人,现在她是一个完整的人。”   就在奥莉菲对这话疑惑不解时,一抹浅蓝色的幽灵也悄然跟上了柳芊泷。   奥莉菲看见了那幽灵,藤原司海四个字未说出口,对方就已经扫了过来示意她不要说话。奥莉菲望了一眼柳芊泷越来越远的背影,小跑着跟了上去。   麻仓好一旦动了真格,战势完全就是一边倒。   藤原一树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早就做好死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一场通灵人之间的战斗,对手是那个少年时,他竟会输的如此彻底。   少年酒红色的长发在硝烟中飞扬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庞。麻仓好嘴角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冷酷诡谲。   几年前,就是这样不可一世的笑容的主人,摧毁了藤原一树的整个人生。   感到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正在一点一点消散的时候,藤原一树悲哀的闭上了眼睛。他最终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   灵魂之火吸食着藤原一树的灵魂,然后转而开始吸收这附近的其他幽灵,包括藤原一家的亡灵。   柳芊泷赶到时,灵魂之火已经将目标对准了藤原家的最后一个亡灵,也就是在她身后的藤原司海。   藤原一树的持有灵小樱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那只精灵原本就拥有自己的巫力,加上小柳的巫力和藤原一树的巫力还能被打成这幅模样,可见麻仓好的恐怖。硝烟后,那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年坐在工厂周围的栏杆上,望着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白斗篷被吹得飞扬。   空地上的灵魂之火不停的吸收着亡灵。   这场景看上去不知怎的有些凄清。   正当藤原司海的灵魂已经被吸去一角,一团浑厚的巫力朝着灵魂之火直直的打去,硬是让灵魂之火将司海原本的灵魂给吐了出来。一面纯巫力墙倏地从地面上竖起,浅浅白光一道,硬生生的将麻仓好和灵魂之火隔绝在了那一头。   麻仓好深邃的眸微微眯起,望向了那个跑到樱树精灵身边抱起那只精灵的女孩。   他笑了,“用纯巫力去抵挡攻击,这么伤神的方法,亏你也用的出来。”   能用到这种方式,可见她是真的慌不择路了。   “那怎么办,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女孩的声音隔空传来,清冽中不失浅淡的温和,一如千年以前。   “那么,芊泷,你准备怎么办呢?”   这一回他念着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得有几分怀念的味道,温柔而喑哑。   空地上,苍凉的风呼啸而过。   一片寂静。   对面没了下文,麻仓好漠然地看着柳芊泷头也不回的走了,带着奥莉菲、藤原司海、小柳和小樱一起。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把他扔在了这片荒凉之地。   回忆爆炸式的涌出,那股猛烈的痛苦和悲伤几乎要摧毁柳芊泷的心脏,心脏抽痛不已,她的眼眶竟是红了起来。她背过身去,咬着牙,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回头去看那个人。   她不想看,那个在千年以前背弃了菅原芊泷的信任的男人。   麻仓叶王。   ……   阿希尔等人姗姗来迟,他们来到的时候,麻仓好一个人坐在硝烟中,身边坐着身形巨大的灵魂之火。   麻仓好的背影,有几分孤寂的味道。   不是没有见过这种背影,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气场要阴沉了许多。   欧巴乔刚才看见了浓浓硝烟后的柳芊泷的身影,它扯了扯麻仓好的斗篷,“好大人,不追吗?”   麻仓好深深的望了那片硝烟味重的可以把人刺痛的眼泪直流的浓烟一眼,转身,背道而驰。   “……让她走。”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嗓音压抑而低哑。   浓烟吸进肺里,特别呛人,麻仓好被呛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的特别痛苦,如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麻仓好捂着心脏,钝钝的疼。   如果这样能把心脏里那个名字咳出来,那多好。   菅原芊泷。   ? ☆、千年:非爱不嫁 ?  麻仓叶王在拿到一沓画卷时,并没有把这画卷放在心上。从宫里派来的那名使臣不停的在他耳边叨叨着关于成婚的事情——像他这样二十多的年纪还没成婚在那个时代算是十分稀罕的事情。而宫外也免不了闲言碎语,麻仓叶王挥了挥手,随口敷衍了几句,那名使臣似乎未达目的决不罢休,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随手将那画卷摊开,翻了几页,这里挑选出来的都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大多是世家小姐。他都见过,只是没有留心过一人。   倏地,黑发男子素来冷硬的面容怔了一怔,他的手指停留在了其中一页纸上。   画纸上是一名灵秀的女子,黑色长发垂直腰际,身着素雅的衣裙,并没有佩戴特别华丽炫目的首饰,却难掩清丽风华。   他是知道这个女子的。   菅原家的大小姐,被称为都城第一美人。   菅原芊泷,曾因绝世的美貌遭到皇太子几度追求。当时的皇太子不学无术骄横奢逸,早已仗着自己不可一世的身份抢掠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姑娘,但敢拒绝他的人,菅原芊泷确实是第一个。当时的菅原芊泷因此曾受到鞭打刑罚,后背上留下了伤痕——据他所知,菅原芊泷是菅原家主年轻时与一歌姬所生,歌姬在生下她之后便死去,菅原芊泷并不受宠。   当时的菅原芊泷虽然不受宠但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千金,承受着让男人都难以忍受的鞭打刑罚,却一滴眼泪都没掉,一次求饶都没有喊。   她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仿佛受到责罚的人不是自己。清秀美貌的女子凌乱着发,咬着嘴唇咬到流血不止,却一声都不吭,即使身处逆境也依旧云淡风轻,气势逼人。   期间皇太子猖狂的问过三次嫁他与否。   第一次,她的回答是:“不嫁。”   第二次,她的回答是:“我绝不会嫁给我不爱的人。”   到最后,菅原芊泷几乎奄奄一息,她气息微弱,但咬着牙,字字清晰的吐出了两个字:   “做梦。”   语气是和她柔弱外表不相符合的冷硬。   从此麻仓叶王就记住了她。   第二次相见,是在菅原家来拜访他的时候。   他本就无心应付访客,只是草草的聊了几句便悄悄施了咒语用一张纸片幻影代替了自己。麻仓宅邸后院有一颗柳树,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就身着素衣站在那柳树下,身姿娉婷,亭亭玉立,如一株素雅的白莲。她转头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符咒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菅原芊泷明明看不到他,却对着他的方向,莞尔一笑。她的笑容如她的气质一般清浅,却十分令人舒心。他才发现,一只矮小的柳树树妖,正站在他和她之间,她在和那只树妖交谈。   她看得到树妖。   她是通灵者。   她是他的同类。   那一瞬间,血液里有什么在叫嚣着,撕扯他冷漠的神经。   他是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他看得见,她身边强大到令他都十分惊讶的巫力。   所以当麻仓叶王拿到画卷并翻到菅原芊泷那一页时,几乎没有思索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有人选了。”   使臣在看到那画册上的女子时微微吃了一惊——当初菅原芊泷拒绝皇太子婚约的事情震惊都城,放到现在依旧是一件影响力不小的事情。   去菅原家提出婚约的时候,他并没有抱着太过忐忑的心情。麻仓叶王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自信是从何而来。菅原家家主先是吃了一惊,满口答应,随后便叫出了菅原芊泷,那个女子被唤到他面前的时候只是轻轻颔首,说了句“父亲大人做主便是”,就退回了自己的住处。   不论是他还是菅原家家主,都没想到这件事成功得如此容易。   麻仓叶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女人绑在一起,他是超越普通人类的通灵者,他要创造一个通灵国度,而不是停留在这种纷扰的地方被一些奇怪的感情左右思想。   成亲那天礼节特别繁琐。菅原芊泷果然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小姐,每一套礼节做起来都不紧不慢十分周到。到最后洞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人,菅原芊泷自己打理好了自己身上繁重琐碎的服饰,便从床沿边上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   他看着她,轻轻一挑眉,“菅原小姐这是在为难我?”   菅原芊泷笑的云淡风轻,“我想,以麻仓君的能力,那些不知被谁派来的死士怕是没有办法靠近这里一分。所以麻仓君不会打算作秀。”   他想,他果然没看错,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忽然起了兴致,玩笑道,“那如果我说,非得同床共枕呢?”   她回答得不紧不慢,“那我相信,麻仓君是正人君子。”   那天夜晚他们竟然真的就躺在了一床被褥上,两个人都非常谨慎的没有触碰到对方,但他知道自己的头发和她的青丝纠缠在了一起。   结发夫妻,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那时候,他忘记问她一件事。   当初她拒绝皇太子的婚约,是因为不爱的人就不会嫁。   那么,她嫁给他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之后的麻仓叶王从来没有问过菅原芊泷这个问题。? ☆、千年:尘封的时光 ?  菅原芊泷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每天都很细心的打点好他的起居,做出来的料理也精致得让人无法挑剔。不得不承认,菅原芊泷身上有一种天生让人愿意亲近的气息,不仅对于灵。他也无法否认,呆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都会放松下来。   这段婚姻一直持续着,平平淡淡,而他和她也成为了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关系。   一个带着凉意的秋日午后,她站在麻仓宅邸的柳树下,与树妖交谈着。日光洒在菅原芊泷身边,衬得她秀丽的身影格外柔和。不知道是因为那天的树荫下太过温暖暖得让人卸下了所有防备,还是因为菅原芊泷温柔的笑迷惑了他的心神——他竟然走到她身后,伸出手慢慢的圈抱住了她。   怀里柔软的身子在他靠近的那一刻似乎变得有些僵硬,但转而又放松了下来。   麻仓叶王起初因自己冲动的行为感到不安,但转而一想,他是她的丈夫,她既然没有推脱,那抱一下又有何不可。   她身上有一股清浅的香,混合着温暖清新的太阳味道。   他们的关系自从那天的拥抱以后就变得更近了一步,他可以牵她的手,拥抱她,甚至去亲吻她——对于只有情人才会有的亲密姿态,菅原芊泷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抗拒情绪。   她会在他外出回来时从背后软软的搂住他,为他端上精致可口的菜肴,会在他疲劳的时候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放松肩膀。   菅原芊泷是第一个可以称呼他为叶王的女性。   菅原芊泷是唯一一个被他认可成为妻子的女性。   菅原芊泷对麻仓叶王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名有着强大巫力的阴阳师,这说明,菅原芊泷是有资格站在麻仓叶王身边的女人。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对菅原芊泷抱着怎样的心理,他甚至是放纵那份怜爱的心情不断增长。   他只知道,她是最适合他的,她也只能是他的。   望着那名在房间内铺开被褥的秀丽背影,他想——   如果是芊泷的话,是能理解他的吧?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想法,他想找一个时间,将自己内心,告诉她。不仅是关于通灵国度的,还有关于,他和她的。   “叶王。”女子温软的语气传来,“很晚了,要休息了吧?”   俊美如斯的男子倚在门框上,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芊泷,这种话不要随便讲。”   菅原芊泷没有察觉她话里的深意,自顾自说,“你这两天不是很忙吗。要多休息才对。”   麻仓叶王低头一笑,走到了床沿边上坐下,他捉过她那双白玉般漂亮的手细细把玩着。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流连过她白皙光滑的指尖皮肤,不轻不重,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力道。   他执起她的手,拉着她,把她的手背靠近自己,在她的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温热的唇瓣久久的停留在她的皮肤上。   菅原芊泷的耳根有些发烫。   手背上柔软的触感格外明晰。那个人在亲吻她的手时,虔诚得不可思议。   他的唇在抖。   麻仓叶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她觉察到他有心事,但是非常体贴的没有问。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菅原芊泷不在麻仓宅邸以外的地方呆着,对她而言,和灵呆在一起,比和人类呆在一起要舒服得多。这两天麻仓叶王很忙,忙得见她的次数都很少,她一个人呆在宅子里虽然寂寞,但也不算无聊。有一次他回来没有先来找她,而是先换洗了一套衣服,树妖告诉她,那套衣服上有血迹。   聪慧如菅原芊泷自然能对他这些天做的事情想到一二,在面对麻仓叶王的时候,她却什么也不说,依旧像往日一样和他相处。   她从不出府,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出不去。   麻仓叶王在麻仓宅周围的结界,岂是她所能轻易打破的。   那个清高孤傲的男人,就算对她再百般宠爱,内心也是有所防备的,这不是针对她一人的,麻仓叶王心思缜密,自然对谁都保持着一分谨慎。   她知道的。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来自菅原家的一封信件。   寄信人是她年幼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的关系素来疏远,对于她的来信,菅原芊泷倒是十分惊讶。信上的内容大概意思就是麻仓叶王提出了一个疯狂的通灵世界的思想,遭到了许多阴阳师的反对,目前麻仓叶王已经在暗地里抹杀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国家一片动荡不安。她妹妹的意思大概是她父亲授意的,上面说,她是麻仓叶王的妻子,现在离他最近的人只有她。   菅原家字面意思是让她劝阻麻仓叶王,言下之意,却是让她杀了麻仓叶王。   她大概能猜到外界的局势。   如果不是真的穷途末路了,素来飞扬跋扈的妹妹绝不会放低姿态来求她。   她站在房内,拿着那封信件,良久,嘴角扯开了一个清浅的笑。   她捏住了那封信件,过了一会儿,指尖燃起了一簇火苗,那封信件顷刻间化作了灰烬,消失不见。   菅原芊泷望向了停在窗沿的那只小鸟,那是她父亲派来送信的精灵,她神色淡漠,“你告诉他们,不可能。”   就在小鸟飞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的房门被一阵强风卷开,门板砸到墙,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麻仓叶王就站在门外。   他眉眼冷漠,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她脚边的灰烬。菅原芊泷站在原地,并没有打算开口解释。两人对视了许久,倏地,俊美的黑发男子轻笑出声,“这么严肃做什么?”原本略微颦着眉的菅原芊泷在他笑出来以后就收敛了笑容,语气淡定从容,难掩一丝微怒,“你试探我?”   她怎么那么笨。   那只鸟儿能进麻仓宅邸,他定然是知道的,而且是故意放进来的。   “生气了?”他的笑容是少有的开怀,上前把她圈在怀里。   她很少耍性子,这时倒是一语不发的圈住他的腰。   他低头,下颌搁在她的肩上。   她在他怀里,皱了皱鼻子,别扭的表情比平日清淡怡然的样子更让人喜爱。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她,至少比菅原家的人了解她。那封信的内容,其实他是知道的。   麻仓叶王承认自己这一次有一些无理,他这样的试探无疑是让人认为他怀疑她。她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在听到她说出不可能那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高兴,而且,比原本意料的还要高兴。? ☆、千年:星星之火 ?  “叶王,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能不能,放过菅原家的人?”   麻仓叶王俊美如斯的面容稍微怔住了几秒钟。   菅原芊泷成日呆在麻仓宅邸内,恐怕是不知道外界的形势已经到了即将剑拔弩张的地步。几个世家联手对付他,在其中,菅原家正是他最大的敌人,非除不可。若是他人向他提出这种愚蠢的请求,他大可直接否认,可是说出这话的人偏偏是菅原芊泷。   她是不知道菅原家对他的威胁之大,也不可能知道。但她心思是通透的,知道菅原家落到他手里绝对是难逃一死。她向来明理,不会向他提出多么无礼的请求,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说,真不是她平常的风格。她知道他会为难,但她还是说了。   这个人是他的妻子,眉目清丽语气温软,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望着她小心的眼神,麻仓叶王感觉到,心脏的某一个角落,发出了破壳碎裂的声音。   如果……   如果是她的话……   那些在相拥而眠的夜晚曾经显露苗头的埋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在这一刻席卷了他的大脑。   不知何时起,蚀骨难忍的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在那个温柔的女子每日的陪伴下,竟渐渐的消散,淡去,慢慢的,轻轻地,融成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柔的情感。   那么,如果是她的话,让他破例一次,或许,未尝不可。   “好。”   他的嗓音低沉而好听。   在他沉默的那几秒内,菅原芊泷的心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碾过一样焦躁难忍。他答应后,她的嘴角化开了温和的笑容,并不是很灿烂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却能让麻仓叶王确认她心情的好转。当她主动抱住他的时候,他没有推开而是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谢谢你。”她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跟我不必说这些。”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   在外人看来,菅原家待菅原芊泷十分薄情,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个家庭待自己再冷漠,也始终是自己的血脉归属之地。况且,菅原家家主虽然不重视她,不偏袒她,但也极少把她逼到绝境,那个作为她父亲的男人素来铁血冷漠,念着初恋情人的旧情做到这地步,算是仁义至尽。如今求情,就算是她报答了这二十多年的养育。   她不是不懂感恩之人。   她身上毕竟流着菅原家的血液。   菅原芊泷相信麻仓叶王不是个会轻易违背诺言的人,既然他答应了,就一定会遵守。   麻仓宅邸内近日来还是一派安宁,然而,宅邸外的都城,却已经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她感觉得到,最近在府邸外面出现了不少监视意味的陌生视线,她知道那些人进不来,因为这是麻仓叶王的府邸,那个大阴阳师如果连咒术都被这些人轻易破解了,那就枉费最强阴阳师的称号。   麻仓叶王最近尤为疲惫,深夜回到府中时,近乎沾枕就睡。她替他更衣之后就让他去休息,那些沾满血污的衣服由她打理。   睡梦中的麻仓叶王眉头紧锁,时刻都保持着警戒之心——这种现象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有一次天气微凉,她半夜披衣起床去关窗,回到卧室内时就发现他浑身冒着冷汗,在喊着她的名字。她坐在床沿将他叫醒,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麻仓叶王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猛然将她搂入怀中桎梏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他才放开了她。   他在不安,而且是很强烈的不安。   “叶王,你怎么了?”菅原芊泷穿着单薄的素衣,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汗珠密布。   “我梦到你不见了……”麻仓叶王的嗓音喑哑低沉,他抱紧了她,深呼吸,像是要把她身上安心的冷香全部吸入肺腑一样用力。   她只当他是做了噩梦,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脊,搂紧了他,“你想得太多了。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芊泷,你不要离开我。”   他执意不愿意入眠,明明疲惫到双眼都有血丝,却依旧睁大了眼睛,就想要确认她的的确确在他身边一样。   菅原芊泷极少见到这样的麻仓叶王,他的心脏如褪去了强大冷酷的外衣,将最脆弱的部分,毫无保留的放在了她面前。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专注得菅原芊泷心生疑惑,“你怎么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了?”   “我不知道。”他嘟囔着,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的抱紧了她,“我梦到你说要离开我……”   “梦都是相反的。”   那天在她的安慰下,他才进入了浅眠,睡得并不沉。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依旧把她的手抓得很紧,他紧紧地拴住了她的四肢——这样的睡觉姿势对于菅原芊泷来说并不舒服,她就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睡了一个晚上。   她只是浅眠,第二天醒的很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维持着不大舒服的姿势。刚睡醒的人多少有些起床气,她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他的手臂,动弹了一下。他在睡梦中也条件反射性质的抓住了她,继续搂在怀里。这样的反射动作让她无奈又心酸。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从不告诉她,这些天以来他的反常。   他瘦了很多,原本就立体的五官因为脸庞的消瘦显得更加深邃,脸上的疲倦之色丝毫未褪。   她抬手,纤细的手指拂过他清俊的五官眉眼,指腹摩挲着他的肌肤,指尖每滑一点,就如触了电一样,传来痒痒的触感。细微又挠人的触感,牵起了阵阵心悸。   菅原芊泷突然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原本,只是名义上的丈夫和妻子的关系。   可是,那个孤傲冷酷的男人,又对她百般呵护温柔纵容,所以他们又不只限于名义夫妻的关系。   麻仓叶王,是个眉毛一挑就能让整个都城都陷入恐慌的男人,心思诡谲难测,手段冷血无情。这样的男人,一意孤行,选择了与世界为敌。   可是就是这样的男人,现在正躺在她面前,睡颜无垢的模样如一孩童,天真无害。   他不是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阴鸷的一面,但是极少,真的极少。与其说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阴暗的一面,倒不如说他在她面前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   麻仓叶王并不是会因儿女情长而放弃野心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   况且,她对他或许还没有重要到那地步。   一个在没有光的黑夜中行走了很久的人,偶然获得了一支蜡烛,点亮,照明,风吹过后火光熄灭,惋惜,痛心,但最终,还是会习惯于从前那早就习惯的黑暗世界。   菅原芊泷想,现在的她对于麻仓叶王而言不过是那一支蜡烛,珍贵如宝物,但真的失去的时候,也无关痛痒。   因为,他们之间从来不提爱情二字。   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但谁也没对对方开口说过爱。   菅原芊泷抚着麻仓叶王的脸颊,目光温柔而悲凉。   “叶王,我不求你爱我。”   但是,我请求你,容许我,拥有爱你的权利。? ☆、千年:另一个男人 ?  菅原芊泷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目光略显失神。   湛蓝的天空中偶尔掠过几只归巢的鸟儿,鸟影飞过后,便只剩下一片寂寞苍穹。   她一直坐在那儿,如静止画面般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菅原芊泷才从发呆中回过了神,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台前的檀木桌前,拿起了那里的一只瓷杯,握在手中。瓷质茶杯的手感凉凉的,凉意从她的掌心一直渗入心底。   她叹了一口气。这只茶杯,从七天前,就一直放在这里。   这是麻仓叶王在离开宅邸前喝的最后一杯茶。她一直放在这里,连位置都没挪动过。   菅原芊泷的眼神沉到茶杯底部。明明茶杯已经被她洗的十分干净一尘不染,她却还是打来了一小盆水,把杯子放进盆里。   杯子缓缓地沉到了盆底,犹如她越来越忐忑不安的心。   她的指尖缓缓的摩挲着茶杯上青蓝色的细碎纹路,突然感觉视线迷蒙,一滴水渍落在了茶杯杯沿。   盆子里的水面上,映出了女子清秀却略显憔悴的面容。   院子里的柳树树妖和麻仓叶王留在宅邸里看守的纸人见到菅原芊泷这番模样,都习以为常了。   “麻仓叶王已经消失七天了吧?当真什么都没留下?”树妖凑到纸人边上问道,声音极小。   纸人摇摇头。   “他若是再不回来。她迟早会倒下的。”树妖咕哝着,看着背影越发瘦弱的菅原芊泷。   麻仓叶王消失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留下,七天没有回家。   一个人呆在宅邸里的感觉,她不是没有感受过。只是,以前他会告诉她他要出去办事,大概多久回来。她再寂寞,守着那个期限,一点一点的数着时光,也算可以熬过去。如今他消失不见了七天,也不告诉她,他什么时候回来,让她怎么熬过难熬的等待日子?   如果,如果——麻仓叶王再也不会回来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种可能,菅原芊泷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如被人狠狠地攥住,疼痛得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宅邸外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菅原芊泷想大概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妄想闯入麻仓宅邸,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接下来,宅邸外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大喊声。她原本准备回房间的脚步因此停下,她听到了那个人是在叫自己,而且,那个人的声音,格外熟悉。   藤原燕阳,藤原世家三公子。这个男人算得上是菅原芊泷在认识麻仓叶王之前,生活圈子里,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但他们也并不算太熟悉,只是在世家聚会时见过数次聊得比较来而已。两人的认识正是由于世家贵族间常见的联姻,但三公子和她对这桩婚事都不感兴趣。于是打成了共识,一起拒绝了这桩还没成形的婚约。   原本差点成为婚约者的两人也因此成为了朋友。   “菅原!菅原你出来!”   藤原燕阳没想到麻仓叶王的五行结界咒这么厉害,他无法破解,只好扯着嗓子叫着她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朱红色的大门就被缓缓拉开,女子清秀的身影窈窕而立,一如既往的清冷。菅原芊泷面色有一丝憔悴,让藤原燕阳心里一惊。素来清淡如水的女子如此情绪失常,难道说那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有事吗?”菅原芊泷的声音淡淡的,有些有气无力。   藤原燕阳的形象一向是冷静沉稳,这般失态的样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他们之间仍然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也只能这样对话。藤原燕阳抿了抿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菅原芊泷的眼帘缓缓垂了下去。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藤原燕阳沉着声音道,“你难道不知道,麻仓叶王已经开始动手了吗?”   “动手什么?”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菅原家族,现在除了你,已经没有活口了。”   藤原燕阳看着她的脸色从苍白到死白,心里一沉,麻仓叶王果然没有告诉她。   菅原芊泷如被抽走了灵魂,呆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琢磨着那句话,大脑当即放空。   她不相信。   他不是答应了她,绝不会伤害菅原家的人一根毫毛的吗?   菅原芊泷直直的望进了藤原燕阳的眸子里,企图找到一丝,他在欺骗她的痕迹。   “菅原,你宁愿觉得我在骗你,也不相信,麻仓叶王辜负了你的信任吗?”   复杂的情绪排山倒海汹涌而来,愤怒的,失望的,伤心的都有。感觉心脏如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正常的思考了。   到后来,菅原芊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麻仓宅邸门前跌坐的,如何歇斯底里的,如何用尽全身力气用巫力蛮横的打破了麻仓叶王的结界的。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因为用光了巫力,像是被抽光了血液一样,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去。她拖着几乎要废了的身体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菅原宅邸原本的位置,望着那一片灰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忍耐压抑了许久的生理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她拍开了藤原燕阳想要扶住她的那只手,整个人,颓然的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麻仓叶王。   你骗我。   你居然真的骗我。   触碰到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门牌的那一刻,数日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切,从门牌的棱角,透过她的指尖,传递到了她的脑海里。   猛烈无情的火焰,和那个男人冷酷残忍的神情,也全部,完完整整的,刻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多么希望,是有人设计麻仓叶王和她,联手导了这一出戏。   她多么希望,是藤原燕阳在骗她,而不是麻仓叶王在骗她。   可是,她知道,能算计麻仓叶王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明明,他在承诺她的时候,声音那么温柔,温柔到,她觉得,自己交出自己这份心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残酷的现实却让她猛然从梦中惊醒。   麻仓叶王,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相信她菅原芊泷。   而那个对她来说弥足珍贵的承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纸随时可以撕毁的口头契约罢了。   是他的心太狠,还是她的心太软?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麻仓叶王,你是不是,真的,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是一丝一毫?   藤原燕阳看着歇斯底里的菅原芊泷,内心悲凉,他想要伸手去抱住她,却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如果,当初不是顾忌她的性子,撒谎说自己对她不感兴趣然后拒绝了婚约,如果,他在强硬一些,今天,是不是就是他了?   当初知道自己的婚约者是一名不受宠的大小姐时,他内心是抗拒的。只是,在见面会上那惊鸿一瞥,那名清淡如水的女子,就已经驻进了他的心里。   他藤原燕阳,是都城有名的不近女色的三公子,年少成名,卓越有才,冷静沉稳,他不觉得,自己比麻仓叶王差在哪里。   知道她要嫁给麻仓叶王的时候,他心如刀割。   虽然知道麻仓叶王权力大的可以一手遮天,虽然觉得可能她是被强迫的。可是,菅原芊泷当初能拒绝皇太子,只要她想,她也可以拒绝麻仓叶王。   可是她没有。   万千追求者,她只选择了麻仓叶王一人,选择了那个残忍孤傲的男人,也就注定了,要走上与全世界敌对的道路。   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   菅原啊,你说,麻仓叶王,他到底有什么好?? ☆、千年:我们结束了 ?  那天她昏倒在了菅原宅邸的废墟前,听纸人和树妖说是藤原燕阳带她回来的。她是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的,醒来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到了外界汹涌的雨帘,雨珠狠狠地拍打在屋檐,滴落,浸入土壤的缝隙,然后没了踪影。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冷的雨中瑟瑟发抖,她打开房门,冷风吹拂,从衣领的缝隙钻入。菅原芊泷毫无表情,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她走到门边,随手拿起了一把油纸伞。撑开,挡雨,然后踏着沉重的步伐朝宅邸的朱红色大门走去。   还未到门边,几株凭空窜出的藤蔓就横在了她面前,菅原芊泷望向树妖,扯了扯嘴角,“你要干什么?”   树妖冷冷反问,“我倒是想问,你要干什么。离开这里吗?”   这树妖是长期栖居于麻仓宅邸内的,就算脾气不好平日里会给麻仓叶王脸色看,但到了这种时候,也绝对是偏着麻仓叶王的。   菅原芊泷缓缓抬起了手,转动手腕,拇指轻轻擦过食指指腹,翻转五指,清灵如泉的力量指缝中流泻而出,如看不见捉不着的寒气一样,渗入了藤蔓各处。树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千年修行的藤蔓被这个人类突来的巫力压制——它以前竟从未发现,菅原芊泷,这个女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   她现在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它,只要麻仓叶王不在,她要走,没人能拦得住。   菅原芊泷是继麻仓叶王以后,第二个用巫力硬拼也能压制它千年树妖的人类。   “你现在名义上是麻仓的妻子,踏出了这层保护,你知道你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吗?”   菅原芊泷不说话,静静的用巫力强硬的驱动着藤蔓,反客为主,令那些青翠的藤蔓生生退开。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树妖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   若是菅原芊泷踏出了这座被破除了结界的宅邸,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那么那个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会做出什么事情它也不知道。   她很淡的扫了树妖一眼,并没有停下巫力的释放,树妖和她一直僵持着,直到自己慢慢的处于劣势。藤蔓被推开的差不多后,朱红色的大门被一阵强风席卷撞开,门板四分五裂,从菅原芊泷身边擦过,径直摔在了地上。阴冷的巫力迎面扑来,菅原芊泷耳边的黑发被刮得凌乱,她绝色的脸庞在这股强势的巫力中显得弱小苍白。   门外的男人面色平静,还保持着刚才释放巫力的抬手姿势,下巴微微抬起,眉眼冷淡,孤傲得有几分冷酷的味道。   “你要去哪?”   他淡淡的问道,全然不见当初拉着她让她不要离开的脆弱模样。   “不关你事。”   她淡笑,抬脚,越过门槛,作势就要走出麻仓宅邸。   她皓白的手腕猛地被人扣住,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浮现了红色的指痕,对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把她拉回了府内。原本在她指尖萦绕的浅浅巫力也随着这个动作消散了去,菅原芊泷苦涩的冷笑着,撤去了巫力,身形不稳的被拉进府内后,猛然甩开了那人的手。   这样的菅原芊泷,是麻仓叶王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在院里的柳树下,这曾经是他第一次拥抱她的地方。   树叶从枝头轻落,飘飘悠悠的,躺在了青色的小草上。   “我再问一次,你要去哪?”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叶王。”她冷着声音。   菅原芊泷和麻仓叶王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刚才被他抓红的手腕,说,“去找藤原燕阳?”   菅原芊泷不敢置信的问,“你监视我?”   似乎是被她尖锐的语气刺激到了,他原本放软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起来,“你为了那个男人破了我的结界,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为了他?”菅原芊泷重复了一遍,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叶王,你当真是不知道我是为了谁?”   “不然还能……”他话没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冰冷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慌乱的裂痕,又收紧了五指抓住了她。   “别傻了。叶王。”她第二次甩开了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你怎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菅原芊泷是多么难交出信任的一个人,然而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辜负了她的信任。   所以,要她如何再去毫无保留的真心对他?   麻仓叶王,你当真是够狠。   在那样背弃了我的信任以后,又怎么能这么堂皇的摆出一副求我留下的服软姿态?   你怎么这么狠心。   “芊泷,别走。”   他追上来抱住了她。   别走,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见,过往那种怜惜的温柔心情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从心底腾出的满满的被辜负的孤独感。   菅原芊泷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牵扯出了最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的呼吸节奏都被打的支零破碎。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嫁给藤原燕阳。”   这样,我就不会遇见你。   “你说什么?!”他因这句话而暴怒了,冷峻的眉眼顿时燃起了燎原之火般的怒意。   一个并不温柔的吻落在了菅原芊泷的唇上。如暴风雨一般剧烈,绝望而冰冷,像是要堵住那张嘴说出的所有伤人伤己的话一样,这个令人眼冒酸意的吻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直持续着。菅原芊泷用尽了全身力气推开了麻仓叶王,勾起了嘴角,脸色苍白,瘦弱的身影在风中立着,她的娉婷身姿单薄的令人心疼。   没有了熟悉的温柔眼神,没有了熟悉的温柔微笑。   此时的菅原芊泷如一只受伤的倔强困兽,浑身都是刺,来者皆伤。   她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少的慌乱情绪。   当初,母亲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到。   当初,乙破千代因他意气用事耗尽巫力而死时,他满腔的恨意和怒意被乙破的死刺激地增长成了想要变强大的野心。   当初,猫又股宗说“你的心灵已经被鬼吞噬了”然后离开他的时候,他内心悲凉,神色却冰冷的一如平常。   到现在,芊泷,你也要放弃我了吗?   在残酷中成长起来的麻仓叶王不懂什么是爱,于是,在那一场爱情与野心的博弈中,他最终选择了野心。   比原来更强大一层的巫力结界在麻仓宅邸周边竖起,刺眼得让人眼眶泛疼的白光直冲天际。菅原芊泷转身时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逃跑的后路。她冷笑着,背对着麻仓叶王,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背部挺得笔直,僵硬而倔强。   “你哪里都不许去。”   他的冰冷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她的心口划着一道一道血痕。   如果,你想要用这种方式困着我一辈子,那就这样吧。   “叶王,我们到此为止。”? ☆、千年:谁对谁冷漠 ?  一句我们到此为止,将过往那些令人心悸的回忆,抛弃得一干二净。   他没想到,平素里温静如水的素雅女子,在这种时刻竟如此决绝,决绝到残忍。   菅原芊泷站在房内,反手卷起气流,房门随之关闭。那扇薄薄的门毫不留情的将他和她隔绝在了两个世界里。被他锁起来的麻仓宅邸就像一座封闭的城池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她却又在这封闭的城池内为自己画出了一片孤独的领地。   “叶王。该怎么办?”   柳树树妖和纸人站在那个负手而立的男人身后,问得有几分小心。   谁知道麻仓叶王一暴怒起来会做出什么让人无法想象的事。   麻仓叶王脸色铁青,站在原地,双手紧攥成拳,手腕上青筋暴起。他目光阴鸷的直视着那扇对他紧闭的门。那些可怕的负面情绪积压心里,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他英俊的面庞上除了骇人的冷意,再无其他。   明明破开这扇门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完全可以像对待那些丧命于自己手下的通灵人一样走进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然后让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敢对自己甩脸色的女人消失。可是他甚至没有一丝想要杀她的想法,让他发怒的,不过是她那一句我们结束了和她冷淡的态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让人胆寒的可怕表情才从他脸上褪去。心情一旦镇静下来,他依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麻仓叶王。   对他而言,菅原芊泷是他在乎的人,而她在乎的人是谁,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灭了菅原家,眼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最无情也最残忍的,麻仓叶王的逻辑,冷酷又直接。   而在门另一端的菅原芊泷,在听到门外的脚步远去后,靠在门板上,缓缓的滑下,跌坐在地。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溢出了眼角,仅滴落几滴眼泪后,她又用力的擦去眼角的湿润,用力过大导致脸颊一侧火辣辣的。   她爱上了一个无情的男人。   “叶王,你真自私。”   她闭上眼,哑着嗓子说道。   她知道他不在这,可是她说出这句话以后他一定就会知道。   那天晚上是雷雨夜。   向来是两个人睡的床榻在她一个人躺来有些空了。窗外雷声和雨声交织着,轰鸣着,敲击着人的耳膜。她披衣起床后发现有些冷,于是又再添了一件衣服,从木柜里拿出了一床被子,并不是给自己盖的,而是铺在床沿的。   她把被子叠成了两层,摞在床沿。然后越过厚厚的被子,爬到床的内侧,脸对着墙,闭上眼,强迫着自己睡去。   麻仓叶王那天睡在了客房,虽说是客房,但也是从未被人使用过——然而菅原芊泷却将这房间也打理得极其舒适,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坐在床头的木桌旁边,浏览着一叠卷轴。   一个纸人从窗沿爬了进来,他的余光是扫到了那纸人,然而眼皮却从未抬起过,静静的低垂着眼帘,直到纸人说话。   “叶王大人,她睡下了。”   “有说什么吗?”麻仓叶王脸上没什么表情,声线极其冷淡,如例行公事一般询问着。   纸人欲言又止,在麻仓叶王愈发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才犹豫着开了口,“她说‘叶王,你真自私。’。”   纸人连语气和声音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即使纸人不模仿,他也能想象得到,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声音、语气,甚至表情。   “知道了。”   麻仓叶王应了一声,挥挥手让纸人离开。然后继续看卷轴。   那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而他在木桌旁静坐了一晚上,雨从狂风暴雨渐变成了濛濛细雨,桌上的热水也褪去了温度,而纸人离开后,他手里的卷轴未曾翻动过一页纸。   菅原芊泷睡得极浅,她做了一个短暂而甜蜜的梦。   梦里的麻仓叶王不是大阴阳师,她也不是世家小姐,他们是两个普通的少年少女,牵着手,在寂静的山谷中相伴行走。   梦醒时,她嘲笑着自己在梦中无法压抑的心动。   都说通灵人做的梦多少回带有一些预知性,她却觉得可笑。   “痴人说梦。”她这么告诉自己。   麻仓叶王出房间时,守夜的纸人告诉他,她已经醒来,吃了一点东西,就到后花园去了。   麻仓宅邸极大,从前厅到后花园需要一小段时间。麻仓叶王走到那时,眼中映出了那抹清秀的身影,她正弯着腰,凝视着水池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   她是感觉到他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但是并没有转头。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也不给。   麻仓叶王的眸中闪过一丝暗淡的情绪,随即又恢复如常,“芊泷,你在干什么?”   她轻笑着,“没在干什么。”   话题无法继续下去了。麻仓叶王负手而立,走进了几步,站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身后的人是不是离开了。那个男人冷酷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再看,我拆了这水池。”   菅原芊泷淡笑着转身,“那你就拆吧。”   反正,你从不顾及我的感受,从来都是一意孤行。   事到如今,我没想过阻止你。   她一转身,才发现两人站的极近,他的气息猝不及防的包裹住了她。那人熟悉的味道,让菅原芊泷的心有些柔软了下来,这份柔软转瞬即逝,被失望的凉意扑灭。   僵持了许久,她收敛了嘴角的笑容,“怎么不拆了?”   他的黑眸沉了沉,“你没看,我当然不拆。”   菅原芊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脚打算离开,一步都没迈出,手腕就被人扯住,紧接着腰上横了一只不容许她逃离的手臂,桎梏住了她。她没有反抗,静静呆在这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她稍稍动了一下,鼻尖擦到他的衣领。她的耳朵贴在他胸口,沉稳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耳中。   麻仓叶王低下头,脸颊蹭着她散着冷香的柔软的发。   这是一个单方面的,没有回应的拥抱。   她不推也不就,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腰侧。   “芊泷。”他清冷的音色染上了一层柔软。   她不说话。   “你要恨我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怎样都好。”   他收紧了手臂,似乎是在警告着什么。   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了她的颈侧,温柔而冰冷。? ☆、千年:不可割舍 ?  在那之后,麻仓叶王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回到宅邸呆上一段时间,周而复始,菅原芊泷已经对这种循环麻木了。对于麻仓叶王,她总表现出一副不关心的淡漠模样,即使他回来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抱着满心的欢喜等待了。   麻仓叶王在深夜回到宅邸时,纸人报告说她已经睡下了。   他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现在几个世家贵族算是卯足了劲儿在对付他,菅原家被灭这件事不但没有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反而使他们多了一个麻仓叶王残忍暴虐的证据。他们一定是有恃无恐才没有被他灭菅原全族的行动吓到,现在不知怎的,宫里又流传出了他灭菅原全族后软禁菅原家大小姐以此威胁藤原家的说法。   菅原家灭门事件,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麻仓叶王所为,然而聪明人都知道,菅原家是麻仓叶王通灵人计划中的一大障碍,灭门这事,除了他不会有人干得出来,也不会有人敢。   至于以菅原芊泷威胁藤原家这件事——麻仓叶王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藤原燕阳还真有两把刷子。   菅原家素来和各大家族维持着友好的交情,尤其是藤原家,加上藤原燕阳又曾经是和菅原芊泷走得最近的男性,而且差点成为了她的婚约者,他放出这种话,没有人会怀疑。此话一出,那么那些原来和菅原家交好,畏惧麻仓叶王的势力不敢选择明确立场的人一定纷纷倒戈了吧?   眼下除去菅原家,也唯有阴阳师人才辈出的藤原家能与他抗衡。   但——如果麻仓叶王是因他人的辅佐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那么他就不是麻仓叶王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谁。   除了那个出乎他意料的女人。   “看好芊泷,上次那件事,不允许出现第二次。”麻仓叶王冷着声音对纸人吩咐。   他不会再让藤原燕阳和菅原芊泷接触。   除去菅原芊泷爱慕者这一身份,藤原燕阳也仍然是个棘手的男人。   麻仓叶王步履缓慢的来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手指微点,那扇门微微弹开了一丝缝隙,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流泻出,让长期潜伏于黑夜中的麻仓叶王感到刺眼而有些不适应。纸人知趣的离开。他动作轻柔的拉开了房门,然后跨过了那道门槛。   床榻上的人秀眉紧颦,鬓角冒出了冷汗。   菅原芊泷一只手紧紧抓着枕头的一角,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被子严实的裹住了她。   她在梦呓中唤着他的名字。轻颤而嘶哑的嗓音让他心底一疼。   他褪去了外衣,钻进被子里,悄悄的握住了菅原芊泷发凉的手。   怀里的人一开始剧烈的挣扎着,随后便安静了下来。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脖子后侧,掌心全是冰凉的汗液。   他呼出一口气,尾音轻颤,“芊泷,我很想你。”   人在黑暗中总是最容易撕裂伪装。   怀里的人似乎是感应到了这句话,朝他的怀抱里又蹭了蹭。   麻仓叶玩微微抿唇,无声的下了一个安眠咒。   这些天,她一定没有一天是睡好的。   怀中女子安详的睡颜让麻仓叶王冷硬铁血的心没来由的柔软了几分,因为对自己的安眠咒有足够的自信,他不再小心翼翼畏手畏脚,顺着自己的心,轻轻地抬手,抚摸她如瀑的黑发。   夜色温柔。   从前麻仓叶王致力于建立通灵人的世界,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看透了人类世界的种种黑暗。如今看着菅原芊泷,他突然意识到了,或许他也不可避免的是那些凡夫俗子中的一员。这份动摇转瞬即逝,又被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挤开。   “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芊泷,我只要你。”   即使在这样安静美好的夜色里,那个男人深邃如墨的浓黑双眸中,依旧是不变的固执,执着得让人心生凉意。   麻仓叶王这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个疯子。   为了消灭同族,强大、冷血、不择手段。   他们说我疯了,那我就疯了吧。   芊泷,我要你活着。看着我,如何建立起一个通灵人的王国。   芊泷,你恨我没关系,你对我冷漠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呆在我身边,一辈子。   如果你死了,下一世,我还会去奈何桥上找你,而且一定会找到你。   不要想着离开我。   不要把我从你的心里删去。   不要不爱我。   芊泷,我现在只有你了。   宅邸的花园内树影婆娑,柳树树妖从麻仓叶王进屋的那一刻就一直盯着那扇虚掩的门,盯到旁边的纸人都感觉毛骨悚然。   树妖沉默了许久,突然凭空冒出一句话,“你说,麻仓叶王知不知道自己爱着菅原芊泷?”   纸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叶王大人?爱?你开玩笑吧。”   “不过话说回来,爱是什么鬼玩意?”   树妖白了纸人一眼,“你个符咒产物,当然不懂人类的七情六欲。”   它是千年柳树的树妖,千百年来见证过人间无数对分分合合的痴男怨女,自然是懂得一些的。   只是,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笑的男人,用如此可笑的方式,如此笨拙又竭尽全力一样的爱着一个女人。   明明爱菅原芊泷爱的死去活来非她不可。却不自知的走上了一条亲手把她推得越来越远的路。   麻仓叶王,再犯傻,你最后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爱。不然他就不会灭了菅原全族了。还有菅原芊泷这女人也是,自找罪受,爱谁不好偏偏看上了麻仓叶王。”树妖撇撇嘴,打了个呵欠,对身边的纸人说:   “替我传话给你家主人,我奉劝他一句,趁早停手吧,别最后搞得自己一无所有。”   ……   藤原燕阳在藤原宅邸的书房中处理事务,手边放着一杯香茗。他紧皱着眉,盯着手里的卷轴,从未将瓷杯拿起来过。   菅原家先是被佐藤家爆出贪污公款,随即被意外大火毁灭。皇室那边对此态度不明,大概是说,那场意外大火刚好处决了犯人,也无需追查。   这种满是漏洞的说辞,也亏他们敢放出来。   麻仓叶王这个人,怕是皇室也对他忌惮三分的。   他如今虽然没有把通灵国度计划摆上台面,但暗里也是摆出了一意孤行的态度。然而各大家族却忙着自己内斗没把他当回事,真不知道是他们不敢还是他们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性,一出了菅原灭门之事就像张皇逃窜的过街老鼠一样躲到藤原家身后,可笑至极。   藤原燕阳手里还有几名家族家主来的密函。   前几日,佐藤家家主因顽疾并发身亡,这件事还未声张,只有少数世家知道。   藤原燕阳不觉得佐藤家主是真的因为病发而死,在得知消息之前,他还曾见过那个年事已高却依旧体格硬朗的老者。佐藤家得罪的人不少,但结交的盟友也算多。菅原家贪污公款的消息就是佐藤家主一手策划伪造出来的,本想要在菅原灭门后分得菅原家的一份势力,谁知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灭门事件乍一看,直接原因是佐藤家的陷害。   “麻仓叶王,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伪造的收据账单是哪里来的。”   如今表面上的始作俑者佐藤家主死了——麻仓叶王灭口的速度还真是不拖泥带水。   如砍瓜切菜一样,干脆利落的收拾好每个绊脚石,不择手段,不惧后果——这就是那个男人的作风。   密函里还暗示着在推翻了麻仓叶王后,他们可以从中获利。   藤原燕阳对他们存的利益心思不当回事——都到了十万火急的生死关头,他们还想着这点破事。   人死了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一开始,藤原燕阳就没打算在这场明枪暗箭中全身而退。   要知道,对手可是麻仓叶王。   “三公子。”门外传来了仆从的叩门声,语气有些小心。   “麻仓叶王大人来访,是否接见?”   藤原燕阳执起茶杯,冰凉的触感让他略微不快,皱着眉放下了瓷杯。   不耐烦的表情转瞬即逝,藤原燕阳俊秀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云淡风轻。   “让他去前厅稍等片刻。”? ☆、千年:唯一的弱点 ?  藤原宅邸的前厅内,身着暗红色与灰白色相间长袍的年轻男子,正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前厅门口,等待着,沉默着。他的眼神并没有透露出完全的煞气,却十分冰冷,眼神如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一样,所过之处,让人产生一种条件反射的不寒而栗。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如同被毒蛇爬过全身。   深沉、锋利却不溢于表面的阴冷。   过了很久,藤原燕阳才出现在前厅大门前。麻仓叶王那如毒蛇吐信般冰冷犀利的目光立刻收回,转而变成了如平静深潭的深不可测。   藤原燕阳挥手让前厅的仆人都退下,踱步到檀木椅前,缓慢的坐下。   对方并没有开口,于是两人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一片寂静。   藤原燕阳见对方迟迟不说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那么,麻仓大人可以说了。”   就在等待他的先开口一样,麻仓叶王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水,嘴角的笑容冷淡却不失气势,“我没打算跟你废话。”   宽大的袖子遮掩下,藤原燕阳的双手紧握成拳。   这个男人以前可都是笑面虎,心思再怎么深沉莫测,面对世家贵族时始终会留一分脸面。   如今他毫不收敛戾气,是为了哪般?   疑惑只是一闪而过,藤原燕阳随即就能想到问题的答案。   除了菅原芊泷,还能有谁。   “藤原燕阳,你是个优秀的通灵人。”似乎是觉察到自己方才的态度略微尖锐,麻仓叶王转变了情绪,平静的陈述着,“要知道,如果你选择对的立场。那么到最后我把你留下也是未尝不可。通灵人之间没必要自相残杀。”   “然而,我并不认为通灵人和人类之间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藤原燕阳微笑,“最后是谁留谁,还不一定。”   在面对对方略微挑衅的话语时,麻仓叶王并没有过激的反应,相反的,平静的可怕。   “反抗和不反抗,我认为对你而言,后者显然更加轻松。相信你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藤原燕阳不说话,淡笑。   “那么,三公子。我可不可以把你现在的选择理解为,你的选择是为了某个人。”   “麻仓叶王不愧是大阴阳师,对人心的洞察力都如此敏锐。我自认为隐藏的不错,至少没有人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对芊泷爱慕已久?”   麻仓叶王站了起来,注视着藤原燕阳,目光阴狠的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凶狠的狮子。   藤原燕阳不否认,变相的默认了答案,“我对自己的选择,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   “说实话吧,麻仓叶王,若是在你没有认识菅原之前,我一定不会去选择这条谁看了都是找死的愚蠢道路。”   麻仓叶王沉默着,微微扬着下巴,冷漠的听着藤原燕阳的话。   “你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让菅原成了你唯一的弱点。”   “麻仓叶王,你爱她。”   麻仓叶王爱着菅原芊泷,而且不可自拔。   终于,在藤原三公子冷静直接一针见血的陈述下,大阴阳师麻仓叶王的脸上隐隐出现了慌乱的裂痕。   ……   卷成冷风的气流擦过耳廓,生疼生疼的。   墨发女子身着单薄的素衣,瘦弱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一吹就倒。   她喘着气,终于在一个寂静无人的街道拐角停下。布鞋因剧烈的奔跑时踩到水坑而湿透了一半。   菅原芊泷一挥手,街道旁的一排排大树的树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刹那间,所有的树叶从枝丫脱离,落在了略微潮湿的地面上。一瞬间,原本翠绿一片的一排大树变得光秃秃的。   她再一抬手,那些树叶漂浮至空中,静止了许久,突然猛地朝她的身后扫射去。   紧接着便发出了碰撞的尖锐声响。   菅原芊泷转过身去,那数十名身着巫师袍的通灵人手持符咒,有的人被她的树叶击中,身上出现了深浅不一的伤痕。但无一人受重伤。   “世家联盟从全国各地召集起来的最厉害的通灵人,果然名不虚传。”   她喘着气,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奔跑而红润起来。即使到了此般地步,她依旧保持着冷静从容的态度。   “原本目标是那个大逆不道之人,如今逮到了菅原小姐,也算是成了件事吧。”   这是对付麻仓叶王的最高规格,怪不得,她应付得如此吃力,她淡笑,稳住紊乱的呼吸,“抓了我然后呢?威胁他?”   不久前她还好好的呆在麻仓宅邸中,突然感应到有一股企图打破麻仓叶王结界的巫力流动,这股巫力比之前的要强上许多。她心中不免生出警惕,刚准备有所动作,麻仓叶王的结界就被打破,数十名通灵人闯进了宅邸中,树妖和纸人为了给她拖延时间逃走,和那群通灵人缠斗了一会儿。   那些侵入者并不打算恋战,发现麻仓叶王不在宅邸中后,便将目标转向了她。   在没嫁给麻仓叶王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各大世家在搜罗优秀的阴阳师,主导人便是麻仓家族,麻仓家家主曾看出她卓越过人的通灵天赋邀请她,被她婉言拒绝。那时她没想多,如今看来,麻仓家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对麻仓叶王有所警惕了。   然后,或许从她嫁给麻仓叶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被列入了他们的某种名单之内。   “我们并不想伤害菅原小姐,所以还请你不要做过多的反抗了。”   菅原芊泷冷笑,“那么自信能抓住我?”   “当然没有。”为首的通灵人说道,“菅原小姐只身一人,打破了我们数十人合力才能破解的麻仓叶王的结界,实力当然不可小觑。”   树妖赶到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在它印象中清雅如莲的女子,那个遇见什么事情都浅笑盈盈的女子。此时脸色苍白,瞳孔没有焦点。她周围倒着数十名穿着暗色长袍的人。树妖原本站在远处,一走近,猛地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除了菅原芊泷的气息,它没有感觉到其他生命的气息。   这些人都死了。   “菅原,我必须现在把你带回麻仓宅邸。你现在哪儿都不安全。叶王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如先回去……”   树妖的话没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只见菅原芊泷后退了几步,退到阴影处,她痛苦的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我杀了他们……”   “没有武器,除了用咒我想不到任何的办法……”   “原来,将死之人的灵魂,会发出这么可怕的呐喊。”   树妖的脚步顿住了。   这个女人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的人的心情都是这样的,迷茫又痛苦,当意识到是自己夺取了这些人的性命后,会对自身感到无比恐惧,内心会陷入恐惧的深渊。   然而,它却没想到,这场杀戮,打开了菅原芊泷灵魂深处的灵视能力。? ☆、千年:莫测的深渊 ?  那些撕心裂肺,尖锐而刺耳,掺杂着无尽恐惧的声音,如来自另一个世界般遥不可及,却又真切无比。   她颤抖着,按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不会受到那些声音的扰乱。   可怕的声线敲击着她的耳膜,像无解的□□,渗入她的心脏,渐渐地种下了让人心生刺痛的药引。   这个国家的人民心里,现在,满满的,都是这样的声音。   这些声音,紧紧地和那个男人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烙印在她心底,无法抹去的名字。   麻仓叶王。   就在菅原芊泷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声音折磨的昏死时,一个熟悉的温度包裹住了她。   “芊泷,停下。”她不记得那个男人对自己用了什么咒。   她后来还是昏了过去,醒来时,耳边没了那些扰乱人心的声音,而她依旧身处宅邸——牢笼一样的地方。   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麻仓叶王的容颜。   “对不起。芊泷。”麻仓叶王拥住了她,眸光暗淡,“下次不会这样了。”   对不起?   麻仓叶王,我们之间,还能承受多少个对不起,又还有多少个下次呢?   她哑着嗓子问,“我是打开了灵视吗?”   麻仓叶王点点头,但他似乎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只是说,“你刚打开灵视,并不适应。还是少用比较好。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   菅原芊泷凝视着他站起身走到门边的孤寂背影,心中蓦然一刺痛。   她捂着心口,声音极轻极淡,“叶王,你真的觉得你是对的吗?”   他猛地一个回头,浓黑如墨的深邃双眸中刹那闪过冰冷的情绪。菅原芊泷看的真切,方才他眼中的淡漠,源于他对自己绝对的自负。他依旧坚守着自己原本的信念,而且毫不动摇,没有退让。   立场不同,信念不同。   又要怎么在一起?   她曾经想不顾一切的去追随这个男人,即使遍体鳞伤。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爱上他,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麻仓叶王记得,那天的夜色很美。白月光倾洒了一地,树影婆娑,宁静清幽。他却在安宁的夜晚中听见了一簇火苗燃起的声音,先是极为细弱,随即便燃的更旺了。那时他正在书房内处理事务,纸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菅原小姐烧了宅邸内的柳树。   麻仓叶王猛的站起,动作之大导致桌上的茶杯被打翻。滚烫的茶水溅出,沿着桌沿滴落,落在木质地板上,渗入了木板的缝隙。他面无表情,快步走出了书房。   如墨般漆黑的夜幕下,火焰高高燃起。   那颗承载了他们之间初见回忆的柳树,那颗见证了他们共同回忆的柳树,就在这一簇无情的火苗中,燃烧着,挣扎着,无法逃脱。   菅原芊泷披散着黑发,她的发丝在风中凌乱着。   她清秀的脸庞在清冷月光的映衬下,美的惊心动魄。   她木然的看着那柳树一点一点的被焚烧,什么也不做。   菅原芊泷淡淡的转身,动作轻柔缓慢,柔美的脸上是清冷又漠然的神色。他走上前想要拉住她,却发现自己只能止步于此。他触摸到了一层无形的结界,手指触碰到那层结界时就像被火焰灼烧一样,疼痛无比。他猛地收回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是菅原芊泷倾心全力布的隔离结界,借助了柳树的千年灵力,他一时半会难以解开。   “很痛吗,叶王?”她无力的一笑。   麻仓叶王仿佛知道了这笑容的含义代表了什么,他的手无力的垂下。触碰火焰的灼热痛感从他的指尖开始蔓延,顺着皮肤,渗透了全身。麻仓叶王像是感觉到她的巫力缠绕在自己身上一下,他心下浮现出了一种可能,但不敢妄加决断。   他想起了数日前纸人报告的菅原芊泷曾经数次出入宅邸内的藏书阁,而且浏览的都是禁忌咒语的书籍。   他想起了她近来莫名消瘦的柔弱身影,和越来越冷淡的态度。   他英俊消瘦的面庞上闪现了一丝名为慌乱的情绪,随即又变得冷了下来。   “芊泷,不要任性了。”他的嗓音低沉而好听,那曾经是她最为迷恋的声音。   “芊泷,我第一次纵容一个女人。我允许你成为我的妻子,允许你为了菅原家恨我。你想要怎样都可以,但是,我唯一不允许你做的事情,就是为我去死。你现在执意触犯这个禁忌,是不是,想要惹我生气?”   他的目光阴鸷,让人不寒而栗。周身气场阴冷沉重。在这样的气场面前,她只是柔柔的站在原地。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结心咒。   结心咒,便是能将两人的灵魂连接在一起的咒。   她即使消耗了所有的生命力,将全部的巫力使用完,也还是无法施展这个咒语。因此,她借助了柳树焚烧时释放的千年灵力。   但因此,她的生命力无法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   “生气吗?叶王,这已经不重要了。”   菅原芊泷深深地看了一眼麻仓叶王,久久的不移开目光——   “叶王,我爱你。”   她气若游丝,身影微晃。   他维持了许久的冷静,在她这样一句清浅的告白下,全数崩盘,四分五裂。   “可是,你爱不爱我呢?”   这句话轻颤着的尾音还没有消去,她就已经闭上了双眼。她瘦弱的身体朝后倒去,皮肤从指尖处开始泛成透明。   菅原芊泷灵魂消散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住了一样,疼痛的让人难以呼吸。心脏如被千刀万剐一样,疼的撕心裂肺。麻仓叶王双膝一屈,膝盖狠狠砸在了地上,冰冷的痛感传来,却比不上心痛的百万分之一。他垂着头,颤抖着手,用极尽深情而痴狂的语气,念着那个让他心痛至此的女人的名字。   连挽留的时间都不给,她离开的毅然决然,而且是以最为冷酷的方式。   结心咒将她死时的灵魂折磨共享到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感同身受。   芊泷,你可真是狠。   他麻仓叶王,这一辈子注定要被这名为菅原芊泷的咒所困,而且深深地沉浸其中,完完全全无法自拔。   那一场火燃尽了菅原芊泷的灵魂,焚尽了那倾尽所有的爱情。   烧光了那个男人心里最后一丝的柔软。? ☆、千年:选择了毁灭 ?  藤原燕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菅原芊泷来找了他。   他觉察到了她灵魂状态的飘忽不定,这是将死之人的迹象。   他知道她做了一个在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决定。   藤原燕阳知道,这个梦做完,她的灵魂就会去往另一个世界。   对的,她是死了。   这个梦的目的,只是来告诉他,她死了。   梦里,那个女子温和的笑,清雅如莲,端庄明丽,举世无双。   藤原燕阳问她,“芊泷,他有什么好?”   我能给你温柔备至的呵护,我能给你让世人钦羡的一个盛大的婚礼,甚至,我可以给你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如果你当初选择的是我,你就没有必要和他走到这样一个毁灭的地步。   她叹息了一声,那一瞬叹息,夹杂了无尽的悲哀,和心甘情愿。   “燕阳,他能给我心动。”   心动。   多么讽刺啊。   那些他认为能给她的,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心脏,自始至终,都在为那一个男人而跳动着。   这句话说完,她的灵魂就渐渐消散。   他想要抓住,却只能触摸到一片空荡荡的气流。   她死了。   藤原燕阳知道,她死了。   如果说,在那个女人离开之前,麻仓叶王尚存一丝理智的话。那么,在菅原芊泷死后,麻仓叶王可以说是不顾一切了。   直截了当的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砍瓜切菜一样的冷酷的抹杀所有反对的声音。把敌人逼到绝境。手段残忍冷狠,不计后果。   菅原芊泷的死,将麻仓叶王人性中所有的暴戾全数激发,一点不剩。   期间,藤原燕阳找麻仓叶王谈判过一次,然而结果却是不欢而散。   这个男人已经疯了,而且疯的彻底。   藤原燕阳见到他时,他的脸色已经渐变成了没有生气没有活力的苍白,在那一身冷酷的气势映衬下更令人惧怕。整个人活脱脱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黑眸深邃的看不见尽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想阻止我?”他笑的张狂肆意,那张英俊得可以迷倒万千女性的面容上,尽是极尽恐怖的神色,“来不及了。藤原燕阳。”   他用嘶哑而清冷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来不及了。”   从前与这个男人对峙,藤原燕阳不能算胸有成竹,但也算是心里有底,然而如今,他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不寒而栗,“来得及。麻仓叶王,只要你现在收手……”   “有用吗?”他笑的更为可怕,“收手又有什么用?”   果然,人是世界上最矛盾的生物。   失去以前,不敢承认非她不可,失去以后,却折磨得所有人苦不堪言。   自找罪受,却乐在其中。   藤原燕阳心生怒意,觉得和他说不下去了。准备拂袖离开,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起,便感觉到了一股没有遮掩的杀意。   结果就是,藤原燕阳没有成功的踏出麻仓宅邸这座牢笼。   从前他对他留有几分让步,是因为菅原芊泷。   但一旦没了菅原芊泷,他要杀谁,都已经无所畏惧。   确认了那个走出门外没几步的男人被死咒夺取性命以后,麻仓叶王收起了方才那冷酷阴鸷的气场。他颓然的垮在了椅子上。   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答案是不可能的。   何况,菅原芊泷粉碎了自己所有灵魂的碎片。   麻仓叶王垂下了头,双手痛苦的紧握成拳。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他用嘶哑的嗓音,念着那个让他思念成狂的女人的名字。   树妖一直守在门外,不言不语。   麻仓叶王目光空洞的望着空荡荡的厅堂,没了她的宅邸,少了一份生气和活力。   他多么希望,他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时,她会为了阻止他而出现。   可事实是,麻仓叶王已经成了一个杀人魔头,她连见他都不愿意见了。   芊泷,来见我好不好?   芊泷,我求你了。   让我做一个梦也好,让我做一个有你的梦就好。一秒就好,我想你,芊泷。   我好想你。   只有那个烙在心脏处的咒印蔓延开的疼痛,是他和菅原芊泷最后的牵连和羁绊。   那是一个阴雨天,厚重的云层和闷热的空气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麻仓叶王每一天都在承受着心脏剧痛的痛楚,他并不在意,甚至可以乐在其中。   “芊泷,你也很想我是不是?”   你也在,因为想着我而心痛,是不是?   就在他沉浸在痛苦的思念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巫力掀开了麻仓宅邸的门。许多黑衣的阴阳师冲入室内,将他团团包围。   1080念珠,御神体之剑。   兵临城下,四面楚歌。   御神体之剑的光芒闪烁时,麻仓叶王在感受到死亡的那一刻,甚至有一种欢欣的解脱感。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在那个世界见到菅原芊泷了?   他仰天长笑。   鲜血染红了他胸口的衣裳,那把剑刺进了他的心脏。浑身剧痛,却比不上结心咒发作时心痛的万分之一。   通灵人王国的野心不会结束。   他麻仓叶王的存在不会结束。   同样的,他和她之间也绝不会结束。   你若想让我痛苦,那我就永远留着这结心咒。让我们的心痛,都能够纠缠在一起。   芊泷,等着吧。下辈子,我们还没完。? ☆、若是心痛 ?  东京的街道十分热闹,挎着包匆匆小跑的上班族,和背着书包嬉戏的学生们充满了整条街。一辆的士在十字路口停下,从咖啡厅走出来的几个人走了上去,的士门被打开,又被不轻不重的关上。绿灯亮起,这辆车子便绝尘而去。   的士司机关了嘈杂的音乐,向坐在前排的奥莉菲询问目的地。   奥莉菲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她纯是跟着柳芊泷上车的。她望向了坐在后排的那个清瘦的女孩子,对方闭着眼,淡淡道,“机场。”   奥莉菲之所以坐在前排,是因为后排的座位上还挤了化作人形的树妖小柳和灵体状态的藤原司海,根本没她的地方。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人类男孩模样的小柳,笑呵呵的说他儿子和小柳一般大,还是国小生,难管的很。他以为坐在车上的是一家姐弟。   柳芊泷不轻不淡的和司机聊了几句,礼貌的回答了几句后。对方是觉察到了她不想谈话的意思,也就知趣的收了话题。   付钱的时候奥莉菲还担心柳芊泷拿不出纸币,结果她随手一摊,正好是相应的数额。几人随即下了车。   “你哪来的钱?”奥莉菲很疑惑。   “咖啡厅收银台里多得是。”她回答。   小柳看奥莉菲还不是很明白的样子,说,“芊泷用了催眠咒。”   奥莉菲心下了然,就说刚才收银员找钱的时候她总觉得找多了。   “离开了麻仓好,你现在想要做些什么?”   柳芊泷用余光瞥了一眼出神望着窗外的藤原司海,不说话。   奥莉菲见她不回答,也没有再问。现在的柳芊泷,和之前那个纯良的小女孩不一样,说话不一样,眼神不一样,总之除了模样没变,她就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比从前沉默了一些,淡漠了一些,冷静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   到了机场,柳芊泷如法炮制,用催眠咒混过了安检和检票,奥莉菲身上没有枪支,因此也没有被扣住。他们上了飞机,奥莉菲才开始打量机票上的文字和数据,当目光扫视到目的地时,她略微吃惊,他们竟然要去中国。   藤原司海是灵,但柳芊泷也买了一张票,给他空出了一个座位呆着。   藤原司海目光深远莫测,他凝视了柳芊泷一会儿,终究没说些什么。   柳芊泷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绵绵白云,目光没有离开地面上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城区。   “小柳,你说,妖精会死吗?”她发着呆,突然问。   小柳想了想,诚实地回答,“唔,如果妖精开始效忠于一个人,主人让它死它就会去死。”   柳芊泷的目光闪了一下,她的五指微微收拢。   小柳继续说,“还有,如果妖精的栖所被破坏的话,它无处藏身,生命力便会慢慢流逝。”   柳芊泷的手握成了拳,十分用力,用力到骨节都要发白了。她脸上并无任何不正常的情绪,但紧握的手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小柳觉察到了她的异常,有些不解,“芊泷,你怎么了?”   她沉默着,微笑着,摸了摸人类形态的小柳的脑袋,目光微沉,有些悲凉。   她用结心咒缚了麻仓叶王,又因焚烧了那柳树害死了树妖。   她曾恨麻仓叶王太过残忍,自己却不管不顾的为了施展结心咒而燃尽了那无辜的柳树。   恨意,果然能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藤原一树是,她亦是。   到底,是欠了一笔不小的债的。   她看了看闭着眼睛的藤原司海。然后对小柳说,“小柳,我不会烧了你的家的。”   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极为用力,神态认真。   “你当然不会啊。”   像是为了安抚她一样的,小柳伸出手戳了戳柳芊泷白皙的脸颊。   这是在她幼时,给了她一个完整童年的他常做的动作。   那一瞬间,柳芊泷几乎想要哭出来。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牵扯出了疼痛的感觉。   无法缓解的心痛,无法重写的过去。   ……   麻仓好不知道柳芊泷去了哪里,但是他还是来到了原本打算要来的地方。千年前,这里是樱花纷飞的美丽的都城。千年后,这里依旧是繁花似锦。他没有让任何人跟来,他原本就是打算自己来的,打发走了其他通灵人。麻仓好穿着便装,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   几个小孩子拿着雪糕嬉闹着,其中一名一不小心撞到了麻仓好,小孩子说了声不好意思马上后退了几步,跑回了同伴身边。   他听见,小孩子在说“那个哥哥的眼神好可怕,是不是失恋了”时,其他小孩子立刻表示好奇。   他回头看了那几个孩子一眼,目光犹如万里冰封,他们果然不再好奇,后怕的离开了。   麻仓好低头,手掌附在了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钝钝的疼痛。   他走到一座庙宇前,站定,目光深不可测。   这里是麻仓宅邸的旧址,但现在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些,只是把这里修建成了古色古香的寺庙。   进进出出的人,都在祈祷着有人能保佑自己。   他笑了,却不是真的在笑。   这里曾经住着被当时的时代誉为最可怕的恶魔的男人,这里曾经是一座封闭的让人无法逃离的牢笼。   这里——葬送了他最爱的女人的性命。   人们在这里上着香火,祈愿神明能保佑自己。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   麻仓好从不相信神明一说,他擅长将自己的命运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他走了进去,人们对这个少年悲哀又恐怖的眼神吓住了,都在窃窃私语。   门前有一株樱花树,满树摇香,花开烂漫。   他对寺庙的住持老人说,“这里还是种柳树更好一些,更有灵性。”   老人在冷酷的少年面前表现的十分淡定,这大概也是道行过人的老住持,他淡淡的笑,淡淡的问,淡淡的递过了一支香,“少年可是有什么心事?”   麻仓好冷笑着接过了那支香,轻吹一口气,便让香燃了起来。   心事。   大概是没有的。   他的心里,除了疼痛,别无其他。? ☆、偿还 ?  道家山谷依旧清幽一片。当柳芊泷重新踏上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时,那股熟悉的气息触动了她脑内感性的神经。   少女清秀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山谷口时,山谷内的幽灵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当然是不会相信麻仓好把人带走了还能送回来,只是,当看见柳芊泷真切的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山谷的幽灵们心中除了不敢置信,还有深深地欣喜。   几只小灵扑到了小柳身上,在山谷中,小柳不再压抑自己的形态,他的头顶又蹦出了柳叶,细弱的柳叶在风中晃荡。   奥莉菲从来没到过这么多灵的地方,就算她是通灵人,也吓了一跳。她挡在灵体形态的约翰面前,挡去了这里的灵们对自己弟弟的好奇的视线。   藤原司海静静的站在一旁,无视了幽灵们的注视,“这是哪里?”   他的嗓音很干净,不过在路上不怎么开口说话。   柳芊泷凝视着和朋友们玩耍的小柳的身影,语气清淡,“我家。”   “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像是没听到藤原司海的问句一样,柳芊泷径自走上前,微笑着和幽灵们问好。   山谷的中央有一处湖,湖水极其清澈,水面波光粼粼,平滑如镜。传说这里曾经是道家某代家主和贵族小姐幽会的地方,然而某天,这对情人在幽会时被家主妻子发现,体质病弱的正妻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最终因风寒而死。家主对妻子留有几分夫妻情分,又不愿失去真正心爱的女人,最终郁郁寡欢,被正妻亡灵的怨气折磨而死。   而那个在这段感情中受了道家家主欺骗又背负上千古骂名的女人,正逢家族灭亡,又碰上感情破裂,终年守在这湖边,痴傻,抑郁,最终,投湖自尽。   在柳芊泷将藤原司海带到湖边的路上,她告诉了藤原司海这个故事。   对方对这类痴男怨女的情感纠葛故事并不感兴趣,这在她意料之中。   藤原司海来到湖边时,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旋起阵阵波澜,林间刮起了凉风,刹那间,强风席卷而来,湖岸的青草都被折了腰,碧绿的青草顺着新鲜的折痕弯斜了下去。   一道女声悠然响起,“小芊泷,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被那少年迷得东南西北都不知道,找不着回家的方向了呢……”   藤原司海极不喜欢这个女声,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黏腻,却又多了几分喑哑,显得有些魅惑。   柳芊泷的眼神微微一闪,随即恢复正常,她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丹妃。”   这名叫丹妃的女性,生的一副颠倒众生的皮囊,眉目间尽是妩媚。在生前,一定是迷倒了不少男人的。   虽然眉眼妩媚,但她白净的脸上却尽是倦怠的沧桑,整个人有一种别样的颓唐的美,如曾经映的满山红的枫叶,凋零落地,却风华不减。   丹妃那双勾人的眼眸含着笑,扫视了一眼藤原司海,这让他很不自在,“哟,这是换了个小男朋友啊?”   柳芊泷知道她是在玩笑,给了藤原司海一个不必在意的眼神,随即淡笑,躲避了和麻仓好有关的一切问题,“丹妃,我需要你的帮忙。”   丹妃多聪明一人,立刻就觉察到了柳芊泷对那个名为麻仓好的少年的回避。她顺着她的话转了话题,微微眯起眼,“说。”   “我需要一个容器。”柳芊泷的声音顿了顿,“一个——躯壳。”   藤原司海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望向柳芊泷。   丹妃挑了挑眉,语气渐冷,“小芊泷,我想,你这个想法,未免有些荒唐。”   “你想要凭空去复活一个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丹妃一针见血,她看穿了柳芊泷的心思。   柳芊泷并没有被丹妃的话阻扰,她的目光十分坚定,“不。我只需要一个躯壳,其他的事情我可以解决。”   “你可以解决?”丹妃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了起来,“芊泷,你这算是学到了麻仓好那个小子自信过头的性格了吧。”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芊泷,你才这么点大。你的灵力怎么可能支撑的住召唤灵魂的咒?”   “芊泷,你别傻了。你做不到的。”   柳芊泷咬了咬下唇,挺直了背脊,“我可以。”   她的面容十分清冷,那个淡然又坚定的眼神,让丹妃感到陌生。   丹妃觉得,这一次离开山谷,柳芊泷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僵持了许久,丹妃叹了口气,“好。给我五天时间。”   柳芊泷瘦弱的肩膀线条在这一声叹息中,显得更加柔弱了。藤原司海的目光十分复杂,他静静的望着芊泷,眸光平静,但仔细看,会发现那双黑眸后不可置信的情绪。   “谢谢了。”她如释重负,抬脚便打算离开。   柳芊泷打算离开的时候,被丹妃叫住,“芊泷,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丹妃想,她不会看错的。方才,柳芊泷眼里一闪而过的,分明就是极尽的悲哀和苍凉。   她以前认识的柳芊泷可不是这样的。   至少,在麻仓好出现以前,这个小姑娘,是无忧无虑的。   她懂情爱这东西带给人的痛苦滋味,所以她不希望柳芊泷触碰到这一类复杂的情感。   但很可惜,丹妃所不知道的是。从柳芊泷的灵魂恢复完整的那一刻开始,从菅原芊泷重生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名叫芊泷的女孩子就注定不能在像从前那样没有烦恼的活着了。   柳芊泷静静的开口,“他欠下的东西,我要帮他还。”   以此,偿还我自己欠下的债。   丹妃心中一惊。   她口中的他,除了那个酒红色长发的狂妄少年,还能有谁?   丹妃喃喃道,“麻仓好——这小子真是能耐了。”她抿了抿唇,说出一句劝告,“芊泷,你记住,你最爱的应该是你自己。”   柳芊泷清浅一笑,她知道对方这么说是在为自己好,可是,有些事情哪是能说放就放的。   “还有,道家最近似乎不大太平。你不要离道城太近。”   道家?   柳芊泷对道家印象并不深,仔细想想,唯一和她打过交道的道家人,大概也只是那个叫做道莲的少年了吧。   那个少年给她的印象也十分浅,她唯一记住的,便是少年那双冷酷的琥珀色双眸。   那是一双——能让她想起麻仓好的瞳眸。   道城,恐怕不是一个好地方。   几天后,丹妃托一只灵来告诉柳芊泷灵魂容器差不多要完成了。她便带着藤原司海的灵魂去了丹妃所在的山中湖,在前去之前她没有跟奥莉菲说。柳芊泷想奥莉菲应该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她将小柳和奥莉菲留在了柳树下。   她对着湖面上漂浮的一具灵魂容器展开需要耗费极多巫力的复杂咒语,在充满灵性的山谷中她不需要压抑自己的巫力。   清泉般沁人的巫力流泻而出,轻柔的包裹了那具人类外形的灵魂容器。   她现在先要将这容器和藤原司海的灵魂关联起来,然后再等待他们慢慢融合。   之后,她每隔一段时间,便去查看灵魂融合的情况。   有一天,当她从山中湖回来的时候,柳树下竟没了奥莉菲和小柳的身影。   柳芊泷感到奇怪,她每次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会在这的。小柳可能是去别处玩耍了,但是奥莉菲人生地不熟的,也去不了哪儿。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一只灵拖着虚弱的灵体形态来到了柳芊泷面前。   “芊泷,那个西方女人被人抓走了……小柳去追了……”   ? ☆、名为麻仓叶的通灵少年 ?  奥莉菲觉得,自从遇见了麻仓好,遇见了柳芊泷,她的人生——真是精彩了很多。   比如,此时,她从昏迷当中醒来。又被关在了一个她不知道具体位置是哪儿的牢房里。空气中满满的都是铁锈的味道,她极不喜欢这里潮湿闷热的黏腻感。想要动一下四肢却发现自己的脚上挂着沉重的锁链,冰冷的金属贴在了皮肤上。这锁链栓的很紧。   化作人形的小柳满身伤痕的躺在她身边,气息微弱。   约翰特别喜欢这个充满灵气的山谷。因此,在柳芊泷去山中湖的那段时间她征得了树妖的同意,带着约翰到处转转。原本她是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所以放松了警惕。奥莉菲自认为身手不弱,但当那一片黑压压的没有生气的僵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确实傻了眼。   她只有一把手.枪,一只持有灵和近身格斗术。以一敌百对她来说十分不利。   树妖小柳为了救她一路追到了道城。但被一个背着双节棍体格硬朗的会中国功夫的男人打的遍体鳞伤。然后他们俩就被关在了这里。   她刚睁眼的时候还有些眩晕,过了一会儿,适应了黑暗的空间后,她良好的视力让她捕捉到了视野中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也是被关在这儿的。   那两人在她醒来之前是在对话的,她醒时听到了一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随即,其中一人就发现了她的苏醒。   “姐姐,这个人醒了。”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几分沙哑几分冰冷。   奥莉菲隐约瞥见了黑暗中闪过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另外一个声音是那个女人的,很温润,“父亲大人把这个陌生人抓来这儿干什么?”   那个女人的中长发凌乱的散在肩头,但掩不住发丝后较为出色的容貌,她的眉眼间有股古典的风华味道。   “不知道。她的持有灵没有强大到让父亲大人感兴趣的程度。”那个少年嗤之以鼻。   奥莉菲飞快的反应了过来,“约翰?!”   她摸了摸口袋,枪还在。   但是,约翰不见了。   “我弟弟怎么了?!”奥莉菲冲着那两个人的方向大声质问,咬牙切齿。动作之大导致了锁链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谁知道呢。”少年对她的怒意毫无关心,他的语气如冰冷的水,毫不顾忌的浇在了她的怒气上,“你最好想着如何自保吧,道城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出去的。”   奥莉菲环顾四周,这是一座黑暗的牢笼,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左边的铁栏杆外面,“会有人来找我的——我倒不至于被困死在这个破地方。”   当务之急,是出了这个地方。找到约翰的灵。   那个小姑娘发现她和树妖不见了,会来的吧?   “芊泷会来的。”小柳出声道。   少年因小柳坚定过头的话语恍惚了眼神。下一秒,道城外就传来了巨大的爆破声响。与此同时,牢房的厚重的墙壁的一侧出现了一丝的裂痕,碎石从裂痕中掉落。道莲正因方才城外的动静而惊讶着,并没有注意到墙壁的破损。道润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当她大喊出弟弟的名字时,墙壁已经被一股极强的气流冲破。   碎石从道莲的脸侧擦过,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沾染了湿润的血迹。这股气流不仅冲破了墙壁,而且波及到了这牢笼内一切的金属物品。他们身上的锁链也因此灰飞烟灭。   少女纤细瘦弱的身影在硝烟中浮现,她的右手侧萦绕着一股清泉似的浅淡的巫力。   “用巫力……打破了墙壁?”道润似是惊讶,喃喃着。   “这里的僵尸比想象中的要多。”柳芊泷负手而立,笑容浅淡,一身狼狈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原本白净的脸上满是灰尘污垢。   从单枪匹马闯进道城开始,她都不知道自己碰上了多少僵尸。无奈之下她开启了灵视,自闭视听,从亡灵们纷扰的幽怨声中捕捉到了奥莉菲和小柳的去向。但因此,她的精神被这些僵尸们的怨气折磨的不堪重负,到现在还缓不过神来。   不过还好,总算是找到了人。   奥莉菲告诉柳芊泷关于约翰的失踪这件事,她拧了拧眉,“等出了这牢笼再找。”   柳芊泷走到小柳边上扶起了他,呆在柳芊泷身边的小柳不再勉强维持着人形,而是变成了最不耗损巫力的微小形态,趴在了柳芊泷肩头。   就在这个时候,匆忙的脚步声在牢笼外的走廊尽头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他是在叫着道莲的名字。当声音的主人出现在牢笼破损了半边的栏杆前时,牢笼的另一座墙壁也坍塌了。碎石瓦砾堆积在了破损的洞口旁边,一道黑影闪现。柳芊泷反应极快,她在受到攻击之前先挡在了奥莉菲身前,空手劈出一道巫力气流,勉强的抵挡住了来自未知敌人的攻击。   道莲比她更早要看清那黑影的原貌,他二话不说抄起了马孙刀,同时,和另一个少年一同前来的马孙附着在了马孙刀上,几秒钟之内道莲就发动了超灵体。但因为刚挣脱了锁链还比较虚弱,他被那原貌为麒麟的大家伙一掌击中,身体控制不住的被击打到了墙上。   麒麟双目无神,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见人就攻击,也不管是谁。   柳芊泷知道这是被符咒控制住的超灵体。   当麒麟再一次开始攻击柳芊泷时,另一名少年大喊了一声“小心!”,发动了自己的超灵体,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柳芊泷面前。像是和这名少年有着无比的默契一样的,刚才还在墙边的道莲也再一次冲了上来,他们两人一同使用超灵体朝麒麟发动攻击。   而一直不言不语,跌坐在一旁的道润,满面悲哀。   她目光苍凉的望向了那只麒麟,手里紧捏着符咒,直到符咒被掌心的汗浸湿,她都没有出手。   就在陌生少年和道莲联手攻击麒麟的那一瞬间,柳芊泷也动了手,她食指一挑,一道白光射向麒麟的眉心。在两名少年的攻击下,这只以他人身体作为媒介的超灵体迅速瓦解,而本尊额前的符咒也被柳芊泷撕了个粉碎。   用符咒强行控制了他人的意识,又用他人的身体来发动超灵体——好卑劣的手段。   柳芊泷这么想着。   接下来,那个和道莲一同攻击麒麟的少年转了身,他的容貌让柳芊泷心中一震。   酒红色的中短发,浓黑的双眸。   那是一张,和麻仓好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   那一瞬间,柳芊泷几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但几秒过后,她却猛然回神。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麻仓好,容貌再像,也绝不可能是麻仓好。   他的眸光含笑,比麻仓好温暖一些,柔和一些。   道润哑着嗓子,苦笑着对那名少年说了句,“麻仓叶,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柳芊泷呆在了原地。   麻仓——叶?   ? ☆、如假包换 ?  那个拥有着阳光般让人舒心的笑容的少年,名字叫做麻仓叶。   如果不是气质相差太多,柳芊泷几乎会以为这个就是剪短了头发的麻仓好。   麒麟超灵体被瓦解后,奥莉菲认出了那个作为媒介的身体的本尊,就是之前把小柳打的半死的会功夫的那个中国男人——不,准确来说那家伙现在不是人类,是僵尸。   道润走到那个男人身边,蹲下,长发垂在耳侧,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叫那个僵尸白龙。   就在柳芊泷打量着麻仓叶时,那个少年倏地转头,笑容明朗的让柳芊泷微微怔愣了几秒钟——就像窥视他人被发现了一样,她有点尴尬的转头。但对方对她方才的注视也没有明确表露出不悦的情绪,她也不心虚,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   麻仓叶说,“我听莲说,你的同伴的持有灵不见了对吗?那不妨和我们一起,说不定能找到。”   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力量,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柳芊泷定了定心神,眼角余光瞥见了焦急的奥莉菲,她叹了口气,随即点点头,“好。”   麻仓叶和他的几名同伴——柳芊泷还没有见到其他几人——他们从日本来到中国是为了来救被困道城的道莲,至于道莲和姐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被道城家主关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理由也只有道家姐弟自己才知道。柳芊泷从麻仓叶那儿得知他和道莲是在日本参加通灵人大赛时结下了梁子,之后相识,成为朋友的。   在笑容和熙的少年提到朋友二字时,道莲冷哼一声,但并没有否认。   柳芊泷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个不苟言笑的冷冽少年时,他还是一个眼神充满杀意的冷酷的人。   道城上下几乎僵尸密布,用符咒来操纵死人的躯体是道士的常用手段。可是,为了得到一个好的武器而去杀死某个人将他制作为僵尸,柳芊泷非常不认同这种方法。   很显然,道家的僵尸都是这么来的。   道家的历史,她是了解一点的,拥有三千年历史的暗杀世家——出生在这样的地方又是这样的世家的继承人,道莲的人生注定不可能轻松。   所以他和麻仓叶的交情是让柳芊泷吃惊的,可是仔细想想,又确实在情理之中。   上楼后,道莲一脚踹开了一门。门后,一个体格强壮的僵尸一手擒着一个带着护额的蓝发少年的衣领,一手扣着一个发型怪异的混混模样的男人,那个男人手里的木刀滑落在地,他也无力捡起。几乎是在门被踹开的同一时刻,麻仓叶就大喊出了两个同伴的名字,“龙!霍洛霍洛!”   不知何时,方才还抓着两个人的僵尸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麻仓叶和道莲跳跃着躲开了僵尸的攻击。奥莉菲抓住了柳芊泷的胳膊把她拉的后退了几步,拔枪,扣动扳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利——柳芊泷虽然拥有非同小可的巫力和超乎常人的阴阳术能力,但她毕竟只是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孩子,身手自然是比不上他们的。   奥莉菲的开枪速度非常快,但那僵尸却能干脆的躲过那一发迅速的子弹,可见他的身手之恐怖。金属子弹从僵尸的脸侧擦过,打入木门,入木三分。   奥莉菲一个弯腰闪躲躲过了僵尸的后踢,他的脚后跟砸在了门柱上,用上好木材制作而成的门柱竟生生的裂了一条缝。   “这果然是导弹道,可是世界上能使用导弹道的人应该也就只有李白龙而已……”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小个子男孩面露惊讶——柳芊泷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男孩也是看得见灵的,但他的通灵能力并不强,巫力也没有多少。李白龙,正是那个名为道润的中国女性的持有灵。   正当所有人讶异于这名僵尸的可怕身手时,那个小个子男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喊出了那个僵尸的真正身份,“叶!这个僵尸是沙问啊!”   沙问是李白龙的师父,生前也是一名功夫大师,因此,他会导弹道并不奇怪。道莲对这个事实并不惊奇——恐怕这个沙问强大的肉体也是经过他的父亲的改造的。   僵尸沙问撕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惊骇的原貌,“我不如说,是超越了沙问的存在。因为道丹大人所赐的肉体,我的技巧远远的超过了我的盛年时期。”   柳芊泷听到一边那个叫霍洛霍洛的男生咬牙,“尸体的改造?真是过分。”   道莲冷笑,“道丹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道丹,便是道家家主的名字。   对峙之时,沙问瞥见了柳芊泷的身影,皮笑肉不笑的,“这就是让道丹大人感兴趣的有着非凡巫力的小姑娘?道丹大人为了见你可是费了不少周章。”   柳芊泷多聪明一人,马上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把奥莉菲和小柳抓来这儿,让她为了救人而进入道城。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还真是——大费周章啊。   道莲才懒得理会这些琐碎事,他在沙问对柳芊泷说话的时候没有犹豫的重新拾起马孙刀——他的目标是打倒道丹,仅此而已。   沙问究竟是道行过人。麻仓叶几人再天赋异禀也终究是几个孩子,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处于劣势,直到——道润的身影出现在了被踢裂的木门边上。道润的出现,意味着李白龙也会在这儿。果然,下一秒,一道快若疾风的影子闪过。眨眼之间,李白龙和沙问便过了数十招。   最终沙问败在了曾经的徒弟李白龙手里,这是在情理之中的。   如道润所说,没有灵魂的尸体,根本就不应该复活。   道莲被道润突如其来的强势又霸气的一面吓得傻了眼,“我姐姐生气了。”   当那个叫木刀之龙的男人对道润表示一见钟情之后,其他几名少年都一脸惊悚的看着他。   道莲很明显是个口不对心的主,在解决完沙问之后他毅然的让麻仓叶等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准备独自一人去挑战道丹。   “你们来了,我谢谢你们。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他这么说着。   故作淡漠的语气,和没有情绪波动的表情。   这话在霍洛霍洛听来就不高兴了,“你也稍微适可而止好不好!”   至于木刀之龙——他正忙着朝道润抛媚眼。   道莲琥珀色的双眸扫过了柳芊泷,在她身上微微定格了几秒。   柳芊泷双手环胸,淡笑,“别看我,我不是来帮你忙的。我只是来找我该找的人。”   对方对她这种淡漠态度的回应则是一个习惯性的冷哼。   “随便你。不过,既然都来到这儿了,也没有打道回府的理由。如果你叫我们不要出手,我们会在旁边安静呆着的。”霍洛霍洛将滑雪板竖在地上,表明立场。   道莲的表情非常微妙——至少柳芊泷是这么觉得的。   就在麻仓叶笑着说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时候,一大批僵尸已经渐渐的开始逼近他们——很显然,道丹没有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道莲握紧了马孙刀。   他走过柳芊泷身边的时候对她低声说了一句“你找的那个灵大概在丹元堂”。   他消瘦的背脊上,纹着一道代表了憎恶的刺青。? ☆、世上没有不死身 ?  方才还被一大堆僵尸围追堵截到无路可走,现在面前就伫立着一个身形巨大的人形物体——这人的头几乎都要触到丹元堂的天花板了——柳芊泷觉得道家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吓人的庞大体型,和让人该不知道从何吐槽起的胡子。   如果道家历代家主都是这副模样的话,那么,柳芊泷不得不对丹妃从前的品味有所质疑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道丹这个人的不对劲——这个妖怪似的男人遭到道莲的攻击后还能毫发无伤。   霍洛霍洛在一边傻了眼,“这个人是不会受伤的吗?”   柳芊泷自然是不相信不死之身这种肉体的存在的,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多次攻击都无果而终。道莲一个疏忽,被道丹一拳击中,他的身体被打飞撞到墙上。他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嘴角溢出血丝,咬着牙,口齿清晰的吐出两个字,“妖怪。”   道丹冷笑,“迷惑我重要的儿子的人们,都不能留。”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罪过,所以,你们要用生命来弥补。”   麻仓叶等人对于道莲的意义是朋友,但对于道丹而言,拥有了朋友意味着拥有了弱点。   拥有了弱点的人不是强者。所以道莲输掉了和麻仓叶的那一场通灵人比赛。   不是强者,便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道莲必须按照过去的那样冷酷的人生活着。   因此,他要消灭掉所有让道莲动摇的人。   麻仓叶对道丹的思想是非常不认同的,“我们没有做错任何地方。”   霍洛霍洛到底是个冲动的少年,他懒得跟道丹废话,喊了一声死胡子就冲上前方。   紧接着,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缠斗。道丹的确很强,即使是以一敌四也不会处于劣势。柳芊泷并不打算参与别人的私事,她眯起眼,目光仔细的扫过这丹元堂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约翰的灵的所在处。这屋子光线很暗,她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灵,被锁在贴了符咒的铁笼里。奥莉菲暂时无法发动超灵体,于是柳芊泷给了她一个呆在原地的眼神。自己朝着约翰跑去。   道丹和其他几个人在打斗着,一定会对她有所疏忽。趁着这个空档,柳芊泷跑向了锁着约翰的铁笼。迈步期间她的手腕上已经缠绕了一注巫力,她转动手腕,张开五指,巫力源源不断的从体内释放出来,直逼铁笼。电光火石之间,铁笼被巫力打压的变了形,她像是能够控制住铁笼构造一样的,一挥手,便隔空将铁笼拆了个四分五裂。   但是,这不小的动静,吸引到了道丹的注意:“原来就是你么——巫力很强的人——竟然会是个小女孩。”   柳芊泷觉得奇怪,听这个人的语气,似乎他原本想要见的人不是她。   就在道丹说话的期间,约翰的灵已经从笼中释放了出来。瘦弱的男孩子感激的朝她看了一眼,便飞快的朝着姐姐奥莉菲窜了过去。   道丹的一阵掌风袭来。柳芊泷躲也躲不过,她将方才流动在全身的巫力迅速凝结到左手处,一挥掌,甩出一道巫力气流。气流和道丹的掌风相撞,双双抵消。对方似乎对她所拥有的实力而吃惊,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柳芊泷口中念咒,利用漂浮咒将这房间内所有能动的家具全数划进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她张开五指,漂浮在空中的家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道丹砸了过去。   道丹被她击中的那个瞬间。道莲也动了手,他将所有的巫力灌注于超灵体中,孤注一掷。   黄金中华斩舞,渐渐地瓦解了道丹的防线。   倏地,白光炸裂,无数支灵魂气流从道丹的体内流泻而出。那个庞大的身体消失不见,转而出现的,是一个穿着古代华服中年男子——胡子还是一样的奇怪。   这个瞬间是道丹的巫力最为脆弱的瞬间,也就在这个时刻,柳芊泷对道丹发动了灵视。   她的意识侵入了道丹的大脑,立刻就捕捉到了她想要的讯息。   柳芊泷收回灵视,重心不稳的后退了几步。她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息——这副身体毕竟还没有用惯灵视。   道莲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深处灵魂气流中心的男人,“这就是,道丹真正的样子。”   即使是被打回了原形,但道丹身边的气场依旧不容小觑,何况他身边还围绕着道家历代家主的灵魂——这些存在了几千年的灵,便是他的持有灵。   “你真不简单,居然打败了我的超灵体大道王。”   道莲冷笑,“你就用这样的形态,骗了我和姐姐十几年?”   “我并没有欺骗你们,也并没有心存迷惑。”   柳芊泷双手环胸,非常适时的说了一句,“你的巫力比他强那么多,但超灵体却能被他瓦解。这不是心存迷惑是什么?”   道家在几千年前曾经是守卫皇族的世家,十分受器重。但随着时间挪移,通灵人的能力越来越不受重视,甚至被视为怪物。道家的拼命奉献被人背叛了,因此覆灭,被驱逐到这个偏远之境。道丹一心想重振道家,但心里仍然抹不去对世界的不信任,因此走上了一条偏激的道路。   就在道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丹元堂的侧门被推开,一名穿着长裙的中国女性和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缓缓走出。   “结束了,丹。这一场战斗,从你失去自我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不管怎么说,新的时代到来了。道家的荣耀被强悍的灵魂继承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   这场战斗最终结束在道珍和道兰出现后。   麻仓叶等人被道珍和道兰邀请去吃满汉全席,柳芊泷对这顿为了道莲的接风饭并不感兴趣。她没必要去掺一脚。但看到奥莉菲和小柳对满汉全席十分感兴趣,她又只好答应他们俩让他们俩去尝尝。   她自己则是到了道城顶楼外的走廊上,找到了和先祖灵魂们对话中的道丹。   那个男人还心存迷惘,但在先祖灵魂们的劝说下,总算有所好转。   对话结束,道丹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所以,小姑娘,别躲在那儿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出来吧。”   不愧为道家家主,观察力如此敏锐。她刚才躲在拐角处,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来找道丹,是因为有一件事,她非常在意。   “你原来想要见得人不是我,是丹妃对不对?”她开了口,对道丹身边的一个灵魂说道。   道丹抓了约翰,引来奥莉菲和小柳,最后导致她进入了道城——这一切并不是道丹本人所为,而是某代道家家主的授意。   她应该猜到的——丹妃的巫力也很强,所以他们阴差阳错弄混了他们俩的巫力。   “对。我是想见她。”那个男人面色平静如水,淡淡的说道。   这就是丹妃生前爱上的那个男人,道诚。   诚,意味着忠诚,忠贞不二。可是道诚这个男人的人生中,充满了背叛与被背叛。道家在他手中覆灭,他被自己所信任的人们背叛,又在情感上背叛了自己的正妻。他为了丹妃差点和道家决裂,最后却选择了回到家族,放弃丹妃。   但命运没有给他后悔的时间,他失去了丹妃,失去了家庭,甚至失去了整个道家的荣耀。   丹妃对于柳芊泷,是和小柳一样的,独一无二的家人般的存在。   她是被丹妃和小柳看着长大的,因此,她对这个将丹妃伤害得极深的男人并无好感。   她想到了丹妃说“你要最爱自己”时,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上颓唐的失落表情。   “可是,丹妃她——不想见你。”? ☆、不可预测 ?  柳芊泷面色疏离,淡淡的说,“可是,丹妃她——不想见你。”   那个男人原本还较为平静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惨淡。   “你哪来的自信——认为丹妃一定会想要看到你?”柳芊泷打量着眼前这个悲哀的男人,“你怎么能在那样对她之后还无耻的认为她对你仍然抱有期待?”   柳芊泷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语调竟不自觉的变得尖锐了起来,像是质问也像是责骂。   在家族和爱人之间选择了前者,又自私的想要两者皆得。   事关丹妃,她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的去剖析道诚这个男人当时进退两难的处境。   对她而言,这个人伤害过她重要的人,仅此而已,其他的她不想考虑,她也不想站在道诚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个问题。   似乎是被她过激的语气刺激到了,曾经也是天之骄子一个的道诚也动了怒,在柳芊泷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飘到她身前拦住了她。   “既然不想见我,她总归是可以见到你的吧?”他冷冷的喝道,“丹,把这个小女孩扣下来。”   柳芊泷扯了扯嘴角,用余光瞥了一眼道丹——对方看上不不想掺合到道诚这件事中,但是碍于道诚是他的先祖,他也不好拒绝。要真的练身手,道丹单手就可以把她打个半死。但通灵人的对决方式可不只是拳脚功夫——柳芊泷无声动咒,飞快的向道丹甩出一个捆绑咒语。   他反应极快,侧头躲过了柳芊泷的咒——这个武学功底深厚的男人片刻的松懈让他在下一秒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擒住,动弹不得。   但道丹毕竟厉害,就算被擒住了也能挣脱开来,他用力抽手,反身退出了几步远,冷冷的注视着方才对自己进行攻击的——一名少年。   那个少年如墨般漆黑的瞳眸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明亮,如猫眼,有神并且敏锐。   而道诚则是在看到少年身后飘荡在空中的女性灵魂后猛然变了脸色,“丹妃……”   道丹不打算在这里观看别人的私事,他在道诚叫住他之前转身就离开了顶楼走廊。   “你怎么在这?”柳芊泷打量着不知何时来到道城的藤原司海,而且对于他有武术功底这件事她还是满惊讶的。   “结束了,自然就可以来这里了。”藤原司海的嗓音如夜风般清朗,他动了动五指,努力适应着这幅不是原装但以后会一直属于自己的躯壳。   道诚似乎对柳芊泷心存余怒,“复活人类?小丫头你还真有两把刷子。话说了回来,你复活了这个少年,有问过他的想法吗?生命可不是儿戏。”   柳芊泷的瞳眸闪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没有去看藤原司海。   丹妃微微昂起下巴,薄唇吐出的嗓音格外疏离冷漠,“道诚,不要多废话。你费尽心思把芊泷引来这里就为了让我跟你浪费时间?”   就在丹妃和道诚面对面沉默时,柳芊泷小跑着离开了顶层走廊,她拐过转角,差点迎面撞上了走上楼梯的道莲。   她猛然停住脚步,一只手扣在了门框上,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受了方才道诚的话的影响,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细汗。   杀生是错,补偿是错。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做?   夜晚凄厉的风吹的人头疼,在道莲那酷似麻仓好的眸光注视中,柳芊泷觉得心乱如麻。风刮过皮肤,凉凉的,有些冷。皮肤上覆盖着和体温相差甚远的凉薄温度,她打了个寒战,没有跟道莲说任何一句话,侧过身子走了过去。藤原司海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道莲一定是听到了刚才道诚的那句话,否则他的眼神不会带着微许探究。   可是他并没有开口向她询问任何东西——大概是不感兴趣,那个少年是不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私事感兴趣的吧。   与道莲擦肩而过只是几秒钟的事情。接下来柳芊泷一直在顺着楼梯往下走,漫无目的的迈下一层一层的阶梯。每一步都踩着沉重的节奏,每一步都像是在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就在她几乎要走到塔底部的时候,一直不言不语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开了口,“其实,你没有必要复活我的。”   柳芊泷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   藤原司海的话却在这时候来了个急转弯,“不过你这么做,我很感谢你。”他说话很简练,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   “欠藤原家的人不是你,所以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你和麻仓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感谢归感谢,我不会原谅麻仓好的所作所为。”   柳芊泷原本想要说的一些话,都被他最后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藤原司海已经让到了这步,她还能再说什么?   “说实话我很疑惑。你究竟是麻仓好的谁?”藤原司海沉静的黑眸中带了一丝询问的意味,“其实你根本没有义务为他做任何事情,不是吗?”   藤原司海的字字句句,如一根细而尖锐的毒针,微不可察的刺入她的心脏。   疼痛,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   是啊。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柳芊泷自己都不知道。   为了还债吗?   如藤原司海所说,欠下这一切的人不是她。   刹那间,无数种可能和假设在她脑内迅速爆炸开来。她愣住了,思考了几秒钟,但这几秒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她想了很多很多,却唯独在潜意识中避开了那个最为简单最为明了的理由。   柳芊泷不愿意再想。   那天之后麻仓叶一行人比道莲要先行离开。柳芊泷带着藤原司海、奥莉菲和小柳也回到了日本。时隔不久,她又在日本街头的某一家快餐店遇见了正在聚餐的麻仓叶和小山田万太,他们身边还坐着那天一起去道城的霍洛霍洛和木刀之龙。她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通灵人大赛的事情。   在麻仓叶的邀请下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麻仓宅邸——其中包括了柳芊泷。在麻仓宅邸他们见到了一个亚麻发色的女孩子,叫恐山安娜。她是麻仓叶的未婚妻,相当强势的女性。但柳芊泷却觉得和她交谈非常舒服。   “如果你能跟叶他们一起去美国,我会放心一些。”   “通灵人大赛上聚集了全世界的通灵人精英,难道你不感兴趣吗?”   柳芊泷就被这两句话忽悠着和麻仓叶他们一起出发去了机场。   更让她在意的,是恐山安娜的后一句话。   聚集了全世界的通灵人精英。   那么,她完全有可能在通灵人大赛那儿遇上那个她很想避开——却避无可避的少年。   ……   噼啪。   夜晚的冷风没有将跳跃的火苗吹灭,反而使得它越来越旺。   这一簇火苗在小山坡上燃起,映得碧绿小草周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颜色,火光的颜色。   不远处的寺庙上空,飘着祭祀的轻烟。   麻仓好凝视着自己身前的火堆,发着呆。直到一个身着祭祀服装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坐下吧?”   对方并不领情,语气带着戒备,“没想到你又出现在了这里。”   “是吗?”麻仓好低垂下了眼帘,悠然的表情不变,“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想怎么样,都是我的自由。”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披着祭祀长袍,比少年要高出一截的高大异族男子眉色渐冷。   麻仓好闻言,语气停顿了几秒,随即一笑,“你是在说……麻仓叶?”   “他有你所没有的力量,把不可能化作可能的一种——不可预测的力量。”   “啊,那还真是厉害。”他从头到尾都是坐着的,比那个站在面前的男人要矮了一大截,他甚至没有直接正视过他。   虽然是坐着,但气势却比那个男人要凌厉很多,凌厉却不尖锐,“那么,你是想说你知道我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吗?”   “你已经没有未来了。”那个男人对麻仓好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起了怒气。   “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因为有我,你才会诞生,不是吗?席鲁巴。按照这个道理,你应该是要感谢我的。”   席鲁巴的巫力因他这一句话再也无法压抑,他怒喊了一声“麻仓叶王”后,瞬间发动了好几个超灵体。面对席鲁巴的巫力暴动,麻仓好丝毫不慌乱。他悠然的站起身,目光并没有放在席鲁巴身上。麻仓好总算抬起了眼睛,注视着对岸那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们,“今晚怎么这么热闹呢。”   “X-laws。”   那群人们没有说话,只是略带深意的注视了这边几秒钟,随即离开。   麻仓好冷笑着,没有说话,又坐回了原地。   “刚才我们是在说——啊,麻仓叶对吧。我觉得,他现在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   更何况,对他而言,不可预测的人,从来也就只有那一个女孩子而已。   没有什么是他无法牢牢掌握在手心的,除了她。   “嘛,不管怎样,通灵人大赛的时候见吧。”? ☆、荒唐的见面 ?  和麻仓叶一行人乘车来到了机场后,由于要等待一段时间,他们几人便四处分散着去各干各的事情。   柳芊泷发现机场左边有一块空地——大概是停车场,但是空地上没有停着任何的车辆。她感到奇怪,于是走近过去。   空荡荡的地面上,翻滚着被风吹动的石粒沙尘。许多道油漆涂出来的白线规划出了一个个停车的空位,偶尔一只野猫窜过来寻找同伴,会因这空地上的寂寥发出几声不满的尖锐叫声。   停车场的拐角有一座保安亭,亭外的墙漆都老旧了。柳芊泷发现里头有人,于是走到了保安亭边上。   这时候正好有个保安从亭子里出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串生了锈的钥匙,锁上了保安亭的门。   咔哒一声,钥匙卡在了门洞里。保安把钥匙摇晃了几下,才把被卡住的钥匙拔了出来,看来这门也是很老旧了。保安转过身,发现了站在空地前方的柳芊泷,感到奇怪,“小姑娘,这停车场已经废弃了。今天就要封锁,你一个人来这很危险的。”   原来只是一个废弃的停车场。   柳芊泷这么想着。   下一秒,保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后,眼神从疑惑到惊恐。柳芊泷立刻觉得不对,她刚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没有出口,保安就已经双膝一软,昏倒在了地上。   那个保安摔在地上的声音,没有影响到柳芊泷敏锐的洞察力。   这个气息,很熟悉。   她猛然转身,那熟悉气息的主人不知何时就已经逼近到了离她一米左右的距离。   柳芊泷下意识的把脚后跟朝后挪了挪,对方像是不满她的逃离一样,毫不费力的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柳芊泷无处可躲。   “麻仓好。”柳芊泷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一些,果断一些,但她颤抖的尾音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麻仓好深邃的瞳眸中映出了她的身影,他嘴角带笑,语气从容,“见你一次可真是不容易啊,芊泷。”   柳芊泷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下了昏睡咒的可怜的保安,定了定心神,再回来直视着麻仓好,“你想见我?”   “对,我想见你。”麻仓好毫不避讳地,直直的注视着她,眼睛一瞬不眨。   一句“开什么玩笑”被堵在了喉咙口,柳芊泷只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同时她也注意到了,麻仓好向前了一大步。   她的鼻尖几乎要蹭到他斗篷的领口。   她后退,他向前走,循环了几次后,柳芊泷的背脊几乎就是靠在了保安亭老旧的外墙上。   即使是少年模样的麻仓好,也比她要高上一些。此时此刻,她如果抬头,可能会撞到他的下巴。   眼眶突然有些酸。柳芊泷忍住心底冒出的骚动,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   两个人呼吸交融的空间里,她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明明不想见。   明明不见面的时候心脏很痛很痛。   真的见到时,她想表现的漠不关心,可是那个少年却总是能击中她的软肋让她惊慌失措。   如此时,他沉默的注视仍然能让她心跳如雷。   “芊泷,难道你不想见我吗?”麻仓好眸光含笑,低下头,拾起她的手,让她的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心口,柳芊泷能感受到对方的皮肤透过意料传来了惊人的温度,“心脏很难受啊。”   他的温度,顺着她的指尖,流泻进了她的心脏深处。   柳芊泷颤抖着指尖,想要抽回手,但她的手腕被他固定住,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她低声嗫喏道。   她不抬头看也能知道,此时对方的表情一定是悠然且带着笑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总算慢悠悠的开了口,“放开——倒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句话,柳芊泷的表情如释重负。下一秒,她的手被松开,正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少年那只骨节分明的好看的手倏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当柳芊泷意识到对方的指尖在她的下巴上摩挲时,她想要偏过头去。但是来不及了。   那张俊秀的面庞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的他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了一起。   唇瓣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这份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少年的睫毛时不时的扫到她的脸上,感觉痒痒的。一瞬间,柳芊泷大脑放了空。这是一个绵长甚至能让人窒息的吻,柳芊泷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手已经绕到了她的后颈,死死扣住,她动都动不了,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这个似乎温柔的吻。   “麻仓好,你给我停下——”她总算在唇齿交缠间找到了说话的空隙,努力的叫出了那个少年的名字。   这时他刚好得了空,他的气味更加猛烈的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   柳芊泷的挣扎更加剧烈,不知何时心底腾起了一股夹杂着悲哀的怒火。在那个少年终于放开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但还没有打过去。她的手就被他擒住。   “芊泷,你不乖。”   麻仓好眯缝起了眼睛,扣住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但最后还是松开了。   “你给我走。”柳芊泷侧过了头,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麻仓好根本不会听她的,他双手环胸,冷冷的站在原地。   她的声线颤抖着,话语末端嗓音嘶哑,“你走啊……”   与此同时,空地的前方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少年声线:   “柳。”   她的目光越过了麻仓好消瘦的肩膀线条,与那双琥珀色的冷酷瞳眸对上。她看见了正在朝这边走来的道莲。   道莲其实刚到机场准备和麻仓叶等人汇合,抄小道路过这个废弃的停车场上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声。这个清冽的嗓音他是记得的,是柳芊泷的声音。当他望向停车场时,就发现了柳芊泷被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年逼在了一个角落里。   马孙下意识的认为柳芊泷是被打劫了,“少爷,快去救柳小姐!”   道莲当然知道柳芊泷的实力并不弱,不至于弱到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此时她的表情异常慌乱,慌乱得让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宝雷剑。   而挡在柳芊泷身前的那个高瘦的少年,容貌颇为俊秀,眉眼冷峻。他注视着柳芊泷,如同猎人注视着势在必得的猎物。但其中又掺杂了一丝温和的情感。   道莲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那个少年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不疾不徐的转身,以一种稍显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他。   有一些漠视,也有一些敌意。? ☆、空中袭击 ?  出人意料的是,麻仓好在道莲出现后,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侧过身子,改变了原来挡在柳芊泷身前的姿势。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柳芊泷的耳侧:   他的声音如能够蛊惑人心一般的冷冽,“芊泷,我们下次见。”   她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后来柳芊泷才知道,他没有多纠缠而离开的原因,是因为麻仓叶。   她和道莲在待机室与麻仓叶等人汇合时,听他们说方才有个披着斗篷的很嚣张的通灵人来挑衅。根据霍洛霍洛对那人的外貌描述,柳芊泷很容易就能想到是麻仓好。   麻仓叶跟麻仓好是什么关系?   她思索着,却得不到一个在她看来有可能性的答案。   登上飞机后,柳芊泷独自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奥莉菲和藤原司海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座位上。小柳和小樱在机舱座椅的扶手上玩耍。她俯身去拿前座后的网袋里的地图,却感觉到了一个不知来自何人的视线,她转头,发现视线的主人正是道莲。   不只是因为什么,总之那双琥珀色眸子的主人在被发现后显得有些尴尬,他迅速的别开了方才专注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打量着窗外。   当柳芊泷坐直身子时,身边的奥莉菲问,“柳,你的嘴唇怎么了?”   柳芊泷的背脊僵住了,她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唇瓣,擦拭了一下,发现上面有着细微的血丝痕迹,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废弃停车场的令人心悸的回忆侵袭脑海,她企图抹去,却发现怎么也抹不掉心底骚动的声音。于是她泄愤似的用手背使劲的蹭去嘴角的血丝,说,“没什么,可能天气比较干燥。”   这时这排座位的最外端传来了一声很不和谐的笑声。   藤原司海别过头去忍住嘴角的笑,但他抖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柳芊泷脑子转的飞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藤原司海笑的缘由。   她瞪了一眼藤原司海,随即不说话,抿唇望向外面。   从日本飞到美国需要不断的一段时间,期间柳芊泷睡着了,她昏昏沉沉的醒来了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时她觉得浑身都是酸痛的——大概是坐着睡了太久的原因。柳芊泷为了放松一下筋骨,悄悄的绕过藤原司海和奥莉菲的膝盖前,来到了机舱的过道上站着。   小柳和小樱互相靠着脑袋在座位上方的行李置放处睡着了。   麻仓叶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睡得格外安稳——比起他旁边的霍洛霍洛,他的睡姿确实要安稳的多。   刚睡醒的柳芊泷眼皮子还有些抬不起来,她活动了一下筋骨,也没有坐回去的打算。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她循着声音源头望去,发现走廊尽头的休息间亮着灯。   然后,道莲从休息间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纸杯,他的脸上滴着水,大概是刚洗完脸。水滴顺着他的脸庞轮廓滑下,滴落。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刚睡醒。总之,道莲的声音比起往日的冷冽,要多了一分喑哑与懒散,“你没睡着?”   “睡久了头疼。”柳芊泷非常言简意赅,她看向了纸杯里的液体,白色的,飘着袅袅香气,“这是什么?”   “牛奶。”他看着她的表情像看着怪人一样,“你没喝过?”   柳芊泷诚实的摇摇头。   “这个是有助睡眠的。一般人都在晚上喝。”道莲边说话边喝了一口。   “晚上喝那是睡不着吗?”   “不然?”   “那你现在喝来干什么?你不是睡了很久么。”   “我现在无聊,而且喝牛奶有助于长高。”若是在平时,他绝对不会理会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可是此时他们两人都没事干,道莲也就难得继续接话。   他转身进了休息间,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杯。   他把刚冲好的牛奶递给她,“偶尔尝试一下新事物吧。”   她拿起杯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这个叫牛奶的东西味道是意料之外的好。   “新事物?”柳芊泷捧着杯子,“就像你交了麻仓他们几个朋友一样?”   道莲的话被截住了。素来冷酷的少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名为窘迫的情绪,他别过头去,咳嗽了两声,然后才慢慢的回答,“算是吧。”   话题就这么截止了。   柳芊泷喝着牛奶。倏地,她感觉到了周围有一丝不对劲。   有巫力的波动。虽然并不强烈,但却十分清晰。   一个不懂隐藏自身气息的通灵人。她想。   道莲也觉察到了,但是,那名通灵人没有给他们过多反应的时间。到清醒着的两人发现飞机开始倾斜时,那个通灵人的持有灵已经逃之夭夭了。   轰的一声,飞机的左翼涡轮处发出了爆炸的声响。透过机舱的玻璃窗,柳芊泷能看见机翼处冒出了爆炸的烟尘。   飞机骤然倾斜,从原本的飞行轨道上偏离,坠落,速度渐渐变快。   机舱的倾斜让柳芊泷腿脚不稳,但她在道莲伸手拉住自己的胳膊之前先抓住了座椅的靠背。   原本睡着的人全都被巨大的爆炸声吵醒了。昏暗的机舱内一片慌乱。   霍洛霍洛慌张的大叫,“喂这是什么情况啊?!”   “蠢啊你!这是爆炸!!”   “龙你刚才说什么?爆炸?”麻仓叶的声音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悠然,混杂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嗓音。   道莲则是扶着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想指望这群笨蛋想想办法,他真是够天真了。   他在半空迅速的发动了超灵体。就在马孙超灵体释放的那一刻,他的胳膊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住。   道莲转头,发现是柳芊泷。这个时候飞机已经快速坠落,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跟她说话。于是道莲冷着声音,“闪开!”   一片昏暗中他听见了她好似咬着牙的声音,“你想这样发动超灵体?不怕巫力释放过多把自己给废了啊!”   她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的巫力从两人的皮肤相贴处源源不断的传来。   确实如柳芊泷所说,这样突兀的大幅度释放巫力来维持超灵体会对身体造成一定伤害,搞不好会把通灵能力废了。   但是现在他要保住这一舱笨蛋的命,他能怎么办?   “你把巫力借给我用,不怕把自己废了?”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还能维持着冷静的声音这么跟她讲话。柳芊泷真是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说什么。   他们两人的巫力交织着,在飞机下方聚合成了一张巨大的巫力气垫。   飞机非常不巧的,朝着一片森林落了下去。   当飞机机翼和高大的树木冲撞在一起时,机舱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飞机四分五裂,就是他们非死即伤了。   柳芊泷一咬牙,口中念咒,她的巫力化作了一团气流,把机窗的玻璃打碎,冲到了外界。   巫力气流化作一道红光,猛然在空气中炸裂。   下一秒,在飞机周围十几米内的树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情动心痛 ?  “喂!柳!”   刚从机舱中爬出来的奥莉菲顺着藤原司海的目光望去,发现了已经站在飞机前方的柳芊泷——她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样,眼神涣散。   像是和他们被隔绝在了不同的世界。无论他们怎么叫,她都没有反应。   “莲,她怎么了?”麻仓叶有些担心,向道莲询问道。   对方却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眸光深沉,琥珀色的眼眸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他冷着声音,像是在生气,“不知道。”   麻仓叶觉得奇怪,柳芊泷好像没做什么让道莲不舒服的事情、。   湛蓝的苍穹远处,传来了一个很浅的声音。他们谁都没有听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哪里。在众人疑惑之时,唯独藤原司海,脸色铁青,他僵硬了表情,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芊泷。”   那个声音很悠远。   像是从天空的另一端飘来般,回荡在她的周身。   带着一丝温和,却又有几分冰冷的声音。   “芊泷,现在你似乎,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原本站在一堆树枝残骸的柳芊泷,在这一刻像是被击中要害一样的,缓慢的弯曲了双腿,渐渐地,膝盖触地。   心脏的深处,撕扯出了最深入肺腑的疼痛。   “算了。”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扯远了。”   他这么说。   “芊泷,你没事就好。”   那个声音很好听,却让她浑身发冷。   她的牙齿压在下唇上,咬着唇瓣。她不出声,弯下了腰,整个人跪在了地上,白皙的手臂无力的垂在了沾满泥土的枯枝落叶上。少女如瀑的黑色长发散乱着从身侧落下。此时的柳芊泷,就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用蜷缩缓解疼痛,但摆脱不了那个少年如魔咒一般的声线。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喉咙像是被紧紧地扼住了一样,又痛又堵。   原本属于自己的巫力像是被夺走了一样,被打乱了波动的节奏,在她体内四处乱窜,冲撞着五脏六腑。   麻仓好,你故意的。   绝对是。   “你故意的……”她气若游丝,咬着牙吐出了这几个字。   她的脆弱,被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故意的?”少年的尾音微微扬起。   “芊泷,你要知道,你有多痛,我就有多难受。只要你乖,我从来都不舍得伤害你。”他的声音消失在天际,话语的最后,带着一点情人间特有的呢喃轻笑。   那个声音不见了。伴随着那个魔咒般的声音的消失,柳芊泷才感到心脏的疼痛舒缓了一些。奥莉菲三两下跑到她身边扶起她,却发现柳芊泷的脸色惨白得恐怖。她马上叫来了小柳,小柳面色凝重的来到了柳芊泷身边,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慢慢开口,“结心咒……”   “什么?”道莲出身于历史悠久的道家,对这古老的咒语自然是听过的。   其他人则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联结灵魂,心动心痛。”小柳喃喃着。   怪不得,她从一出生就伴随着心脏的绞痛。怪不得,在麻仓好出现的时候,她的心痛症状总是会有所好转。   心动心痛,多么狠毒的咒语,只要心脏不停止跳动,疼痛感就不会消失。这十几年来,柳芊泷一直被这咒语束缚着。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比较稀奇的病症,况且柳芊泷也对自身的痛感极少提起,他以为这并不是很大的事情。如今看来,他简直太蠢了。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禁忌咒语,只有巫力强大的人才能够得以施展。在千年以前的平安时代,就失传了。因为曾经有人使用过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后果……”道莲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说着。这是他在道家古籍里阅读得来的信息,“信念有多强,咒语的力量就有多强。施咒者和被承受咒的人从此心脏相通,灵魂相连,永生永世难以分开。即使一人死亡,另一人在死亡后也会和那人一同转世重生。”   这个咒语,将两个生命,无情地捆绑在了一起。   “你是说,柳的身上有这个咒语?”奥莉菲问小柳。   “是的。”小柳点头。   “她怎么会施展这种奇怪的咒?不不不,应该是说她怎么会被承受着种咒?”在霍洛霍洛的个人角度来看,柳芊泷这样的人,并不是狠绝到能对他人施展下结心咒的。虽然相处不久,但这女孩应该是不会轻易去恨一个人,而且即使怨恨,也不见得有多深。所以她一定是承受咒语的人,而不是施展咒语的人。      “不。”小柳化作人形,指尖拂过她的额前,像是得到什么信息一样,他眼神飘忽了一下。   “芊泷——她是施咒者。”   一直沉默在旁边的藤原司海开了口,眼神定格在了小柳身上,“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在场听出那个声音是谁的,只有他和树妖小柳。   小柳眸光一冷,没有回答藤原司海。   什么关系?   让素来沉静的柳芊泷惊慌逃避的关系。   让温和淡然的柳芊泷逃避着不愿面对的关系。   “我想你应该能猜到。”在众人不解的视线里,小柳和藤原司海打着哑谜。   藤原司海淡笑了一下。他确实是猜到了。   那个女孩当时惊慌逃避的模样,和她没来由的对他的歉疚感,和她目前为止为他做过的一切,在藤原司海脑内倒带,回放。再联系着方才那个少年温柔却莫测的语气,一切都明了了。   这个咒语,要多么绝望的人才能施展。   但,这确实是因情而起。   “但是她才十几岁的年纪。”藤原司海说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惑。   “芊泷和我们不一样。”小柳环视四周的一圈人,“她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不仅拥有这一辈子。   她还经历过了上一辈子。她经历过在灵魂游荡的边境漫无目的的等待。   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一个轮回的理由。   她是菅原芊泷。这一世,姓氏柳只是一个代号,一个暂时的名字。   从头到尾,她就是菅原芊泷。   也只是菅原芊泷。   ? ☆、美国街头 ?  柳芊泷从疼痛的昏厥中清醒过来时,发现周围的几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她用力的闭上了眼,又睁开,企图驱赶脑内的眩晕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好过来。   “刚才怎么了?”柳芊泷一开口,发现喉咙像被黏住了一样,声音有些沙哑。   过了几秒,麻仓叶最快反应过来,他用一如往常的笑容对她说,“没什么。我们刚才商量着说去附近找个能歇脚的地方。”   美国从来不缺快餐店。即使他们坠机的地方在郊区,他们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也就能看到城镇了。街上都是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西方人,他们之中除了木刀之龙和藤原司海个子很高,其他人看上去都显得有些瘦小。   奥莉菲在美国可以讲英语,不存在语言障碍的问题。于是问路的工作就落到了她头上,没过多久,他们便找到了一家快餐店,一群人走了进去。他们的东方面孔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意。   奥莉菲起身去点餐,她在柜台前被一个陌生青年叫住,两人对话了几句。奥莉菲点完餐就回来了,小柳问她刚才她跟那个男人了些什么,奥莉菲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藤原司海一直撑着下巴,他听力还算不错,柜台离他们的桌子又近,他自然听得清也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就是搭讪啊。”   “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奥莉菲笑了。   藤原司海面色很微妙,但他很快的将这点微妙掩饰了过去,勾起嘴角,“哈,过奖。”   “这里好像有很多外国游客,说不定其中也有通灵人。”霍洛霍洛环顾四周,动作大得让道莲扯了一下嘴角。   当然,道莲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霍洛霍洛的眼睛,两人斗嘴了几句,迅速又有要拔武器打架的架势。   道莲讲话的语气一向很冷,整桌的人还算习惯,他一边跟霍洛霍洛顶嘴一边倒了一杯热水在玻璃杯里。   奥莉菲从道莲手边拿过水壶,拿来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满水,想要推到柳芊泷旁边。道莲应该是看见了,于是他停下了喝水的动作,将那个玻璃杯拿到了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柳芊泷旁边。   她有些倦意,趴在桌上耷拉着眼皮——直到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杯冒着蒸腾热气的白开水。   “谢谢。”她说完,拿过杯子喝了一口。   不知不觉到了饭点,快餐店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高中学生,柳芊泷并不饿,所以只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卷。霍洛霍洛对这里的西瓜汁赞不绝口,他把一玻璃瓶的西瓜汁冰冻过以后推给他们每个人喝。柳芊泷也有点感兴趣,于是倒了一杯来。   又甜又凉的西瓜汁从喉咙滑入,驱散了累积的倦意。   木刀之龙和麻仓叶在一旁讨论通灵人大赛的事情,柳芊泷对此并不了解,只知道这大概是一个通灵人的竞赛,她转头问道莲:   “你也打算成为通灵王吗?”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废话了,不想当通灵王还来参加这个比赛干什么。   “不然呢?”果然,对方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在嫌弃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这样啊……”柳芊泷拿起西瓜汁又喝了一口——她个人觉得这个比他给的叫牛奶的液体要好喝一些,“那成为了通灵王之后呢?”   柳芊泷怕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补上了一句话,“你会回家吗?就是说中国。”   “那是肯定的。”在提到自己家乡时,他一向冷漠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一些,“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也必定,是我死后被埋葬的地方。   她的目光望向了落地玻璃窗外。   家乡吗?   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   这样一个温暖的地方,能让人抛弃忧愁不顾一切去拥抱的土地。   她的思绪猛然停住,不愿意继续往下想。   倏地,窗外一个碧色头发的少年闯入了她的视野里。柳芊泷握着玻璃杯的手停滞了一下,随即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那个少年披着英伦风格的墨绿色披风,领口处露出了一节白衬衫的立领,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而帅气。他的手腕上佩戴着某种机器——柳芊泷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机器正是麻仓叶等人都带着的神谕呼叫器。   李塞鲁·达赛尔?   她记得上次见到他还是在英国伦敦的街头。   他在美国——难道是来参加通灵人大赛的?   他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李塞鲁的身边跟着一只背后长着半透明翅膀的粉色精灵,他们两人在交谈着什么。   “芊泷,你在看什么?”小柳见她一直望着窗外,觉得有些奇怪。   柳芊泷转头说了句,“唔,没什么。”   再次望向外面的时候,李塞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如果都是来参加通灵人大赛的话——在这里偶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吧。   紧接着,快餐店外的人潮突然变得拥挤了起来。   汽车尖锐的鸣笛声中,夹杂着人们的叫喊声。   奥莉菲也被外面的声音吸引过去,她不太在意地说道,“可能是有抢劫案件吧,这里常有这种事情——警察会去处理的。现在还是暂时呆在这里好。”   没过多久,快餐店外的街道又恢复平静。或许真的像奥莉菲所说那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件。但柳芊泷觉得并不是街头纷乱这么简单,因为——她在方才一瞬间捕捉到了巫力波动的气息。仔细想想,现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通灵人,有敌对的人大打出手也很正常。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场纷乱是针对李塞鲁的。   事情发生在二十分钟后,麻仓叶几人打算去附近找自动售卖机。奥莉菲怕他们走丢就跟着去了,店里只剩下她、小柳、小樱和藤原司海。过了很久都不见他们回来,藤原司海有些担心,于是他们就出了快餐店去找人。   过了饭点,街上人很少。所以找到几个通灵人并不是难事。   找到麻仓叶等人的时候,他们正和一个通灵人大打出手——对方正是李塞鲁·达赛尔。   那个暴怒到几乎失去理智的少年——和她记忆中温和地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的李塞鲁一点都不一样。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而同时,另一波通灵人也来到了这个停车场,他们就是方才在街上引起动乱的通灵人——他们追着李塞鲁来到了这里。   “臭小子!打完人就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通灵人吗?!”那个为首的体型肥胖的通灵人这么对李塞鲁大喊着。   那个拥有温暖笑容的少年侧过了头,他的下颚线线条在柳芊泷看来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要消瘦锋利了许多。   他的脸上,有着被恨意冲昏了头的痛苦表情。? ☆、复仇的血液 ?  他来自伦敦。   他说,他的父母在他幼年时被一个通灵人杀害。   他说,他的家被一场大火烧毁。   他说,在达赛尔这个姓氏之下,只有独身一人的他,和他的伙伴摩尔菲,仅此而已。   他说,他想复仇,所以他需要足够强大的伙伴。   他说,打伤了你们的同伴,我很抱歉。   当李塞鲁对被自己打伤的霍洛霍洛诚心诚意的鞠了一躬后,柳芊泷总算看到了麻仓叶脸上有所好转的冷漠表情。   来挑事的一帮通灵人用李塞鲁的精灵牢笼关住了他的持有精灵摩尔菲,在麻仓叶他们的帮助下,李塞鲁抢回了持有灵。那一帮通灵人自然是被吓跑了的。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场面。否则麻仓叶应该会选择说“我们不需要伤害同伴的人”然后拒绝他的加入请求,而不是接纳李塞鲁·达赛尔这个人成为他们的同伴。   霍洛霍洛表现的非常豁达,虽然他对李塞鲁那一招倒挂钟楼心有余悸,但还是放宽心和他交了个朋友。   “莲?”麻仓叶发现旁边道莲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琥珀色瞳眸的少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李塞鲁·达赛尔温和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丝落寞的情绪,但他还是打起了精神,“没办法啊,毕竟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他指的是打伤了他们的伙伴霍洛霍洛。   麻仓叶一只手扶着霍洛霍洛,一只手朝李塞鲁伸出,语调从容而悠然,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嘛,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塞鲁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嗯,谢谢。”   柳芊泷是不知道道莲要别扭多久,总之到夜色降临,他们一行人准备出发寻找借宿之地的时候,道莲才能跟李塞鲁平静的交谈。李塞鲁的持有灵摩尔菲相当漂亮——这是小柳和小樱对摩尔菲的评价。   李塞鲁出身侦探家庭,父母都是十分出色的通灵人,所以他擅长探测术。这是一种结合了巫力的力量,罂粟花精灵摩尔菲附着于水晶吊坠上——这个媒介是达赛尔家代代相传的水晶——随后就可以通过巫力探测指引着他们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李塞鲁才跟柳芊泷说上话,他原来是记得她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柳。”他笑的温和。   “所以说很巧啊,那个时候的巧克力曲奇味道真的很好。”柳芊泷微笑着拉过了一旁的奥莉菲,“她是奥莉菲。”   “嗨。”奥莉菲遇见了来自伦敦的李塞鲁显然很高兴,毕竟她也在伦敦居住了十几年。两人很快就交谈了起来。   聊了几句,李塞鲁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和柳又是怎么认识的?”   “啊?这个啊……”奥莉菲猛然想起,她和柳芊泷认识的原因——正是那个酒红色长发的冷酷少年。   奥莉菲的年纪毕竟比这一帮少年少女要大上几岁,心思也更为缜密,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至少她在看到旁边柳芊泷平静得有些吓人的脸色以后,就决定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就是在伦敦的蛋糕店认识的,我在那里打工。”   奥莉菲非常言简意赅。况且柳芊泷一看就不像是会去酒馆的人,所以她不能说是在酒馆遇见的。   李塞鲁对这个话题有些感兴趣,“我小时候也很喜欢蛋糕,伦敦的蛋糕店我都去过。你是在哪儿打工的?”   奥莉菲随口说了一个蛋糕店名字。李塞鲁也算聪明,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藤原司海突然出声道,“那儿有个木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不远处确实有一座独立的木屋,但四周并没有其他的建筑。   他们走了这么久腿脚也有些酸痛,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去那座木屋看一看。   李塞鲁上前,很礼貌的叩了叩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迈慈祥的老婆婆,她和丈夫住在这里。这对友善的夫妇了解到他们无处歇脚后,非常爽快的把家里腾出了几个房间给他们住。   这儿只有奥莉菲和柳芊泷两人是女性,她们俩自然住在一间。其他男孩子分别住在几个房间里。   跟着老婆婆上楼去看房间的时候,奥莉菲跟她聊了几句,得知这对夫妇姓弗洛斯。弗洛斯夫妇的子女都在城市里工作,很少回家。   奥莉菲和弗洛斯夫人聊天的时候,柳芊泷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遭的事物。   这是一栋布置简单却温馨的房子,看得出来主人打理的非常细心,即使是一些琐碎的小饰品也打理得非常精致。   柳芊泷的目光落在了头发花白弓着背行走的年老的弗洛斯夫人身上。   这么大一栋房子,这位老婆婆竟然能打理得这么干净整洁。   弗洛斯夫人膝下只有两三个孩子,但这木屋却不止几个房间——几乎可以住下十几二十个人了。   柳芊泷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   毕竟,有人能给他们提供住处,已经算是幸运了。   晚上柳芊泷泡了个热水澡之后站在房间门口擦头发。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她打开房门,发现站在门口的道莲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她问。   道莲还没有把白天穿的衣服换掉,柳芊泷发现他脸侧沾了一些泥土。   “你们房间的水龙头——”他欲言又止,“有没有什么故障之类的?”   “没有啊。”柳芊泷觉得奇怪。   她的头发还滴着水,看上去是刚洗过的样子。   道莲扫视了一眼屋内,抿了抿嘴。他在嗅到女孩身上清新的肥皂味道时皱了皱鼻子,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没什么。”   柳芊泷在打开房门后是站在门前面的,为了防止门被风吹上她还特地用一只手扶住了门把手。就在道莲后退的那一瞬间,一股强风从屋内的窗子吹入,风力之大导致柳芊泷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她朝前迈了一小步才稳住自己——下一秒,一股更加强劲的风刮来,猛地撞击着房门。   房门倏地关闭,而柳芊泷也因此被隔在了房间外面。   这下子,两个人都傻了眼。   “我就说有不对劲的地方。”   道莲咕哝了一句。   少年的洞察力非常敏锐,很快,他就发现,就在刚才,走廊尽头闪过了一道细微的光。   “这里绝对不止有我们。”? ☆、恶作剧 ?  十点钟时,麻仓叶和霍洛霍洛被弗洛斯夫人邀请下去吃点心。在以暖色为基调的餐厅里他们碰上了已经开始吃点心的奥莉菲和藤原司海。   奥莉菲和藤原司海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那个黑发的高个子男生沉默是正常的事情。然而奥莉菲却有些异样,她一语不发的喝着拿铁,目光定格在了玻璃窗外的景物上——但那明明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一片树林而已。   “莲和柳呢?”麻仓叶环顾四周,发现有两个人不在。   “啊?我以为柳先下来了。”奥莉菲愣了一下,终于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我是第一个下来的。可是柳没有来过餐厅。”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李塞鲁挥挥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这时弗洛斯夫人端着一叠瓷杯来到了他们面前,笑的和蔼,“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这幅表情?是我的点心不好吃吗?”   “不是的,夫人。你的点心非常美味。”李塞鲁笑着应答,“只是我们有两个同伴不知道去哪儿了。”   弗洛斯夫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那份不自然转瞬即逝,她随即笑道,“那可能是小孩子贪玩跑出去了吧,我会给他们留几份点心的。”   “夫人刚才一直在厨房对吧?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人呢?”   奥莉菲突然出声询问。   弗洛斯夫人摇摇头,“我一把年纪了,眼睛也不好使了呀。”   她盯了弗洛斯夫人一会儿,然后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随口问问。”   “那么你们好好用餐。”弗洛斯夫人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她快步走出了餐厅,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弗洛斯夫人离开后,霍洛霍洛转头问奥莉菲,“你刚才语气好像不太友好啊——”   “唔,我都说了是随口问问,别误会啊。”奥莉菲端起杯子,继续喝自己的拿铁。   “她这样问不是没有道理。”藤原司海淡淡的开口,但霍洛霍洛还是不太明白。   “嘛,霍洛霍洛没有注意到吗?”麻仓叶给霍洛霍洛递过一块水果派,语调悠然从容,“进门的时候,我们经过的第一间房间,就是厨房。”   柳芊泷和道莲确实不在这栋小木屋里,只不过他们出去的方式比奥莉菲想象中的要——奇妙了许多。   就在刚才,道莲下意识的追向走廊尽头的那道光后,柳芊泷也跟了上去。他们两个跑过拐角的时候发现前面只有一个杂物间,而那道光也消失不见了。道莲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一尘不染的干净的杂物间——说实话它实在是不像一个杂物间,因为里面打扫的实在是太整洁了。   道莲皱了皱眉,转头问柳芊泷,“这儿怎么什么也没有?”   “我怎么知道?”柳芊泷也觉得刚才那光特别奇怪。   现在一看,更加莫名其妙了。   柳芊泷抬脚,转身打算离开,她一边走动一边思考着,没有注意自己经过窗口的时候,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根横向的树枝,从窗口伸了进来。   没等道莲喊出一句“小心”,她的额头就已经直直的撞上了那树枝。   “嘶……”柳芊泷白皙的额头上浮现了一道红痕,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窗口怎么会有树枝?   没记错的话,刚才他们跑过来的时候,窗外确实有一棵大树,但并没有树枝伸进来。   太奇怪了。   她伸手,指尖在树枝表皮上来回流连了几次,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就是一根普通的树枝而已。   但是,普通的树枝又怎么可能会伸进房屋的窗子里?   柳芊泷并不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什么奇怪的东西。”道莲冷着声音走到她身边,伸手扣住了树枝的一端企图折断它。   就在柳芊泷想要出声阻止他的那一刻,那根树枝飞快的收缩,眨眼之间就将道莲整个人拉向了窗外。   “喂——”柳芊泷及时抓住了道莲的手,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拉回来。   谁知下一秒,树枝那头传来了巨大的拉力,把他们两个人全都拉向了窗外。   倏地,那棵大树又恢复了原貌,方才那根奇怪的树枝,此时正规规矩矩的横在空中,只是它的枝丫处多了两个悬吊半空的人而已。   若是有人经过,一定会觉得挂在树枝一头的道莲和柳芊泷此时的模样非常滑稽。   道莲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树枝,另一只手拉住了整个人晃在半空的柳芊泷,即使他力气大也难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吊了一会儿后,他便感觉到了手臂肌肉的酸痛。少年咬了咬牙,对她说,“你倒是想想办法——”   “你以为我没有在想啊。”柳芊泷没心情跟道莲顶嘴,她环顾四周,寻找着能有用处的东西。   要是再过一会儿,道莲没力了,他们两个非得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这时柳芊泷的目光落在了满树的碧绿叶片上,她眸光一转,看了看道莲,又稍稍目测了一下自己离地面的高度,随即对道莲说,“我有个办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说。”道莲一点也不废话,干脆利落的回答。   柳芊泷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些叶片,“待会儿,你给我搭把手就行。”   道莲还没明白过来。她就已经开始念动咒语,一根树枝上的叶片骤然脱落,飘飘悠悠的朝她浮来。   一片,两片。   树叶聚拢成了一大片绿色。   柳芊泷深呼吸一口气,道莲感觉到她的手心冒出了细汗,她说,“好,你可以松手了。”   “什么?”道莲重复了一遍,“你让我松手?”   “让你松你就松。”柳芊泷的语气十分淡定,淡定的道莲有些咬牙切齿了——她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个人冒险的事情?   但道莲还是听了柳芊泷的话,松了手。就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柳芊泷的身体从半空落下,她的脚稳稳的踩在了那一大片绿叶笼成的绿色上,柳芊泷足尖一点,那片绿色顿时被打散,同时她整个人因绿叶的反冲力腾空而已,正好跳跃到了树枝上方,道莲总算明白了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马上伸手拉住了跃起的柳芊泷,帮助她牢牢的坐在树枝上。   柳芊泷在树枝上坐稳后,又腾出一手抓住道莲,用尽全力才把他拉了上来。   这么一会儿折腾下来,两人都累的够呛。道莲说,“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恶作剧,我……”   “嘘。”柳芊泷将食指竖在嘴唇前发出了一个单音,道莲噤声。   她指了指小木屋前的空地,道莲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发现麻仓叶等人走出了小木屋,而弗洛斯夫人朝他们挥着手。   道莲眯了眯眼,“他们是要出去找我们吧?”   “应该是。”柳芊泷勾了勾嘴角,“不过,你看一下。”   就在麻仓叶等人消失在了小木屋门前的小路拐角后,弗洛斯夫人的身影定了定,然后——她的身影骤然缩小,渐渐地,原本弗洛斯夫人所站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堆衣服。   一道光闪过。   柳芊泷笑了,一脸了然,“精灵。”   “她不是人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儿是精灵的房子。”   柳芊泷眸光含笑,望向了小木屋的房顶。   那里站了好几个个头矮小模样可爱的小精灵,正笑着朝他们招手。? ☆、带她走 ?  一个气氛微妙的洞窟。   深色的泥巴和浅色的稻草梗交织着铺了一地。   而眼前那几个完全尝够泥巴滋味的家伙,正是在不久前离开小木屋的人们。   麻仓叶、霍洛霍洛和木刀之龙的狼狈模样他们都是见过的。而出身贵族绅士家庭的李塞鲁也浑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泥巴,这场景就相当稀罕了。   那个清秀的少年无奈的摊了摊手,温和的笑了。   “呃,这些精灵想要找我们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柳芊泷见状,微笑了一下。   倏然,她敏捷一个侧身,一团湿软的东西就从她的脸侧擦过,正中原本站在她身后的道莲的脸。   一团泥巴黏在了他脸上,顺着少年冷酷俊秀的面庞轮廓滑下。   少年的脸色刹那间黑的犹如锅底。众人忍耐了许久的笑意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哈哈,莲你真是连躲都不躲一下……”   “干得漂亮!”霍洛霍洛幸灾乐祸的拍手叫好。   像是得到了助威一样,精灵玩的更起劲了,好几团泥巴接连砸向了道莲身上,没过多久他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座泥塑。   看见道莲手腕上暴起的青筋,柳芊泷摸了摸鼻尖,想着赶紧躲开为妙。   果然下一秒,那个少年就抄起了马孙刀,冲进了泥巴混战的主战场中。   混战一直延续到了洞窟外面,他们大笑着跑到了洞窟口的草地上。几乎在所有人身上都沾满泥巴时,洞窟口堆积的一处稻草上骤然窜出了一簇火苗。   明明是能够带来温度的火焰——它的顶端却闪过一道冷光。   藤原司海最先发现这一异常,当他喊出“快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将原本碧绿的小草染得通红,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刺耳而尖锐。空气中飘着焦味和烟雾味道,十分呛鼻。柳芊泷猛然抬头,发现墨蓝色的夜空中,那一弯清澈皎洁的明月已经被黑压压的云层掩盖了过去。   火光泼红了半边的天空。   精灵们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从温柔渡成冷漠的夜空。   那个少年冷酷的身影从火光中徐徐出现,渐渐地,他的身影轮廓变得清晰。他依旧披着米白色的长斗篷,蹬着一双暗红色的长靴。他每走一步,便在泥泞的小道上留下了一个脚印,不深不浅。他每走一步,便能踩在那枯萎的稻草梗上。他每走一步,就有一只精灵的生命丧于火中。   道莲发现,站在身边的柳芊泷的瞳孔中映出了那些生命正在消逝的精灵的影子,她的瞳孔在颤抖。   他以为她害怕那个人——尽管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比起李塞鲁·达赛尔,藤原司海的反应显得更为冷静,他一把抓住了怒火中烧准备冲上前去的李塞鲁,因此,李塞鲁一个踉跄,被按倒在地。   “你放开我!”   “放开你让你去死?”奥莉菲走到李塞鲁身前,屈膝蹲下,一根手指挑起了李塞鲁的下巴,“不要犯傻。”   奥莉菲瞥了藤原司海一眼,于是那个高瘦的男子放开了李塞鲁。   李塞鲁沉默的从地上爬起来,直视挡在自己身前的奥莉菲——这个美艳的西方女人一点也不柔弱,相反地,她气场强势的挡在他面前,一丝退让也没有。   “我知道了。”良久,他侧过头去,但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麻仓好——”霍洛霍洛抄起了滑雪板,怒吼出了那个少年的名字。他走上前几步,却被麻仓好的火焰阻挡住了。   火势突然变得迅猛,霍洛霍洛被空气中的烟雾味道呛得后退了几步。   就在麻仓叶准备有所动作时,道莲却发现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不见了。   他想拦住柳芊泷,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柳——!”   少女的身影快若疾风,不知何时她越过了那一道高高燃起的火焰屏障径自冲向了那个掌控着火焰的少年。少年身边伫立着高大的灵魂之火,而她——那个清瘦的身影在灵魂之火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渺小。她的头发被夜晚刺骨的冷风打的凌乱。   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容颜上,有着最为悲哀凄厉的神情。   小柳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从来没有见过柳芊泷这个样子。   柳芊泷右手手腕旋转,凝聚出一股巫力气流朝麻仓好打去。左手一抬一收,四周还未被燃烧的树叶就脱离了树木枝干的束缚,漂浮在了空中,那些看似柔软的叶片在此时都成了锋利的兵器,而叶片的尖端,直直的对着这张大火的始作俑者。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麻仓好。”   她颤抖着声音。   “回答我……”   “芊泷,我本不打算来找你。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   “你确定,你杀得了我?”   几乎在少年的话语落下尾音的那一瞬间,无数片锋利的树叶齐齐射出,速度极快。刷的一声,就在所有的树叶离麻仓好一米距离的那一刻,那个少年一挑眉,地面上燃烧的火焰高高窜起,烧尽了所有碧绿的颜色。   只剩下星点灰尘,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一片荒草地之上。   其余的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撼,无法动弹。   那是多么强大的压制,才能让一群同样优秀资质过人的通灵人动弹不得。   火焰包围中,麻仓好没有犹豫的伸出手去环抱住了失神的柳芊泷。   “芊泷,你杀不了我的。”   你下不去手,因为你已经品尝过了一次死亡的疼痛。   “睡吧,芊泷。”   “睡一觉,醒来,就会好过很多。”   有什么东西,软软的,轻柔的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但是,很冰凉。   火焰消散。   “柳——”   这是她昏睡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呼唤。? ☆、为什么招惹我 ?  “好大人又把她带回来了呢。”   这个软软黏黏的童声,大概是欧巴乔的。   “这次连那个树妖都不在她身边了——”   “阿希尔,别做傻事。她要出了个万一,好大人指不定会把你怎么样。”   “我知道。”   柳芊泷睁开眼的时候,天色昏暗——以至于她很快能够适应周围的光线。   这儿是一座矮山坡,青草遍野,她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鼻尖能嗅到草根的清香味道。   “她醒了。”欧巴乔这么说道。话音一落,阿希尔就起身离开。欧巴乔在她身边放了一只装了水的弧形树叶,随即也离开。柳芊泷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因为麻仓好过来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瞥了眼装了水的树叶,然后拎起那只被折成碗的树叶,递到她嘴边。   已经离得这么近了,柳芊泷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一转身,对上了他的眼神,又马上移开,飞快的喝了一小口水。   “你来这里干什么?”柳芊泷别过头去,不打算和他对视。   “刚才要跟某个人谈话,所以没法呆在你身边。谈完了自然回来了。”她感觉他是在微笑着说这句话。   她还没问那个人是谁,他就已经回答了这个她将要出口的问题,“我在五百年前转世过,那个人算是我的后代。”   “你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很没有必要吗?”   平日性格温和的少女,在面对麻仓好的时候,不自觉的变得带刺了一些。   “至少这样,我就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了。”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很复杂的情感溢出——她几乎无法负荷。   或许是慌不择路,她飞快的站起了身,说,“我现在不需要你对我坦诚什么。”   千年以前,那个男人默认真相时冷漠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她记得她得知真相时那个夜晚的冷雨,记得雨滴从屋檐滴落的清脆声音,记得自己是如何在绝望中强迫自己入眠,记得自己在次日天明时睁开眼那份痛苦悲哀的心情。   她什么都记得,什么都不曾忘记。   不曾忘记一切,包括爱情。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转头看他一眼吧。可是她做不到。即使心脏痛的让人无法呼吸,即使——她还无法抹去那份沉淀了千年的爱恋,她也无法纵容自己去坦然的面对这一份可能可以挽回或者弥补的情感。   如果她选择原谅,又会有谁认同她的选择?   身后的少年,或许是叹了一口气,又或许只是深呼吸了一次。   总之,感觉到背脊上温暖的来自他人的体温时,她僵住了四肢,没有了表情。   那双手从身后伸来,把她桎梏在他所能触及的范围中。少年的动作算不上小心翼翼,但格外迟缓。他一点一点的,将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子揽进了怀里,他从她身后环抱住了她的肩膀,然后慢慢的低头,直到他的下颚能够蹭到她的颈窝。   靠的那么近,近到她的皮肤会在他的呼吸喷洒下而战栗。   “不,很需要。”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如果,这个少年在不久之前没有在她面前杀死了一个族群的精灵,她或许,还会因为这么一句看上去有点像样的诺言稍稍动摇。   “我说了不需要。”   柳芊泷终于用力的挣开了他的怀抱,三两步向前走,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事实证明她的意志力还算坚定,她没有回头。   那个少年追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甩手,他却再一次抓住。   “你继续你的,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她反手掀起一道巫力气流,他不躲也不闪,站在原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毕竟这一世的他现在还只是少年年纪,身体比起那个时候要瘦弱,他挨了她的巫力后,踉跄了几步,身体径自朝后倒下。柳芊泷没想到他不躲,也没有想到接下来他会趁她不注意再一次扣住她的手腕。   倏地,她被他带着手腕,身体朝前倒去。   “为什么要招惹你吗?”   她朝前跌落的时候他扣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柳芊泷想要推开他,目光却再一次撞进了他深邃的瞳眸里。   她很熟悉这个眼神。   他的背脊压在草地上的那一刻,他扣住了她的后颈,她没想到他这么用力——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掐住了一样。他仰头,他的唇瓣毫不犹豫的贴上了她的。柳芊泷猛然睁大了眼睛——少年的舌尖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强行闯入了她的口腔。   毫无章法可言的吻法,像是在宣泄着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一样。   为了让她不再抵抗,他一个翻身,用手臂将自己支撑起来,把她半禁锢在身下,吻得更加用力。   她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他的牙齿硌了一下——她嗅到了血的味道。   这样失控的麻仓好——她几乎没有见过。   他没有闭上眼,深邃的瞳眸中,盛着无法让人负荷的炙热情绪。   “这怪我吗?芊泷?”   从千年以前,你答应婚约的那一刻起,从你和我开始有了纠缠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料想到这个结果。   “我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在乎。”   “都这样了,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会缠着你?”? ☆、不是不能 ?  啪。   绿意盎然的矮山坡上,两个人沉默着无言相对。   他别过了头,露出了锋利的下颚线线条。垂下的酒红色发丝并没有把少年脸上的浅红色掌印完全遮掩住。   这一巴掌,让两人周围的气氛瞬间沉入了死寂。   柳芊泷方才挥起的手还停滞在半空,她的指节稍微动了一下,又僵住了。   他的手还撑在她的脑侧。他的发丝还落在了她的耳边,痒痒的。   麻仓好用眼角余光看见,那双清澈灵动的黑色眸子里,有挣扎着徘徊不定的淡漠和悲哀,还有微不可察的愧疚——她藏的很好,可是他看得出来。   他的芊泷,毕竟是一个温柔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终于抿了抿唇,屈肘让自己能够以半蹲的姿势站起来。他刚从她身边离开,她就立刻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动作迅速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但她看他的眼神中,却含着深深的冷漠。她在防备他。   他本想这一次把她带走,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柳芊泷说得对,他可以继续他的通灵人野心,完全可以不去招她。可是——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他的心脏就不会在想念她的时候感受到抓心挠肺般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和折磨了。   他想起了千年以前,一位教导过自己的大阴阳师对他说的话——   “麻仓君,在这世上,还有一样珍贵的东西,是阴阳咒所无法压制的。”   “是情,每一个咒,都是因情而生,憎恶也好,怜爱也罢,你对每一样物品或者每一个人施下的咒,都源自于你的情感。”   当时他觉得可笑——那个时候他还没遇见菅原芊泷,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成为最强的大阴阳师。   但那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猫又股宗。   那时候他是一个渴望颠覆世界的少年,有野心,有毅力,有天赋,只差时间。他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把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当他的师父发现了他心中那点已经生根发芽的野心时,曾经尝试过扭转他的想法。可是事实是他的师父失败了,于是,他再一次被放弃。   这一次他经历过了足够的时间,他有了自己的能力,于是他离开了师父的庇佑,在自己的路上一意孤行,越走越远。   对,在那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就遇到了菅原芊泷。   她死了,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利用结心咒,让她重新活一次,和自己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再次相遇。   此时此刻,那个让他唯一尝试过去得到去不择手段的争取的女孩子,正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远离他。   她的发丝在矮山坡上被风吹得飘扬凌乱,但背影却异常坚定。   “芊泷。”   他拍了拍自己衣摆上沾了的青草碎叶,站直了身子,叫住了她,嗓音清冽,不自觉的染上了一丝冷意。   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她每走一步,他的目光就沉冷一分。   “柳芊泷。”   少年清冽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矮山坡上。   “别走。”   有那么一瞬间,麻仓好以为她的脚步会停顿一下,因为他说出“别走”以后,她似乎稍微踉跄了一下。   可是事与愿违,她没有停下,没有转身,没有朝他走来。   她继续往前走,慢慢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一次也没有回头。   麻仓好知道,自己不是留不住她。   ……   阿希尔等人都以为这一次麻仓好会一直把柳芊泷带在身边。谁知这两人只是稍微独处了一会儿,那个女孩子就离开了,而麻仓好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麻仓好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出现在遇见那个叫柳芊泷的女孩子之后。   那个少年阴冷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即,他的脸上又浮现了一如平常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漫不经心。   “好大人。麻仓叶他们似乎已经拿到《超·占事略决》了。”欧巴乔扯着麻仓好的衣摆,小声的报告着。   麻仓好勾了勾嘴角,“嗯。”   “一边找帕契的路,一边训练,这群小孩子还真是刻苦呢。”比尔百无聊赖的比划着自己手里的棒球手套,鼻子里哼出了一个嘲讽的音节。   阿希尔冷笑,“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   甘娜听了这话瞪了阿希尔一眼——在场的人没人不知道阿希尔的那点心思,无非是想拿麻仓叶的命来给麻仓好请缨。   不过可惜的是,他回错了意,麻仓好现在要的不是麻仓叶的命。   甘娜瞥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麻仓好——看上去他没有听见。   真的没有听见么——希望是吧。   “好大人,X-laws似乎有所行动。”   身着帕契十祭司服装的一名高大的青年男子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麻仓好听了这话,眉毛都不挑一下,只是静静注视着自己眼前的火苗,“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马古拿。”他微笑着敷衍了一句后,便站起了身。   欧巴乔问,“好大人,要去看看吗?”   麻仓好应了一句,“明天再说吧。”   这时甘娜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她四下看了看,发现短短几秒间,阿希尔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好大人,阿希尔他——”   麻仓好没有回头,但他已经感知到了阿希尔的气息的消失。   少年面无表情,但眉宇间的冷意却没有掩藏,“我知道。”   其他人心里顿时一沉。      众所周知,麻仓好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他人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事。   最讨厌——没有之一。? ☆、我们的区别 ?  阿希尔去找麻仓叶麻烦的时候,麻仓叶已经获得了《超·占事略决》的力量。   学会了《超·占事略决》的麻仓叶,变强大了吗?   阿希尔不想承认,但是无法否认,这个和麻仓好有着相似容颜的少年,确实变强大了不少。   不论是战斗技巧,巫力值,或者是战斗的意志。   但——   阿希尔的语气嘲讽而尖锐,“麻仓叶,你这样下去,要何时才能追赶上好大人?”   那个少年却对此不以为然,脸上挂着的仍然是他万年不变的悠闲笑容,“为什么要追上他?”   站在高大的超灵体上的阿希尔沉默了,那一瞬间他周遭的气场都变得阴冷了几分,他站在高处,俯瞰着地上手持剑之精灵的麻仓叶。明明身处高处,他却被那个少年一句平淡的话语动摇了意志。阿希尔攥紧了拳头,眼神凶狠得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麻仓叶——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的周身开始巫力暴动,一阵强劲的冷风刮来,土地上的泥沙石粒都滚动了起来。阿希尔的超灵体是以大地为媒介的,这就是他把麻仓叶引到一片荒地的原因,这里就是他的天下。随着他的巫力暴动,他的超灵体体型也开始变大。道莲和李塞鲁等人想要上前帮忙,但他们各自被阿希尔的同伴困住,□□乏术。   阿希尔是打定了主意要和麻仓叶对决,一对一。他开始了疯狂的攻击,不留余地的,每一击都充满了杀意。相比之下麻仓叶就要冷静很多,他冷了眼神,不断地用剑之精灵抵挡阿希尔的攻击,只守不攻。阿希尔被他的被动激怒了,愈发失去理智。   “麻仓叶,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阿希尔咬牙,对他没有尽全力应战感到愤怒。   “不。”   麻仓叶的表情很认真,他勾了勾嘴角,“能看见灵的人,都不是坏人。”   所以,从头到尾,他没有对他动过杀意,一丝一毫都没有。   柳芊泷赶到的时候,阿希尔呆呆的站在广阔无垠的荒地上,他的神情呆滞了——原本爆发的超灵体在麻仓叶这一句云淡风轻的回答下竟突然瓦解了。他动摇了,所以他的灵魂意识无法支撑他的超灵体。麻仓叶没有趁人之危,他手持剑之精灵,站在原地,笑的清浅却认真。   “你开什么玩笑?”   “没有在开玩笑啊。”麻仓叶耸了耸肩。   这算什么?   他想起了和那个叫柳芊泷的女孩子初次见面的场景。   -小柳是我的朋友。   -朋友?别搞笑了。   -我不觉得这是很好笑的事情。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柳芊泷是,麻仓叶也是,真是可笑至极。   “你——”阿希尔正想要说些什么,他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道白光。   “阿希尔。停手。”站在地面上拦住了道莲的湛兹出声道,“他们来了。”   “做梦——”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射穿了阿希尔的肩膀。   那一瞬间,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那是一道周围萦绕着浅浅金色的白光,很圣洁,但冒着一丝寒气。就在阿希尔被白光击中的那一瞬间,他的其余几名同伴立刻从荒地上离开。没了那几个通灵人的阻拦,道莲等人迅速聚集到了麻仓叶身边。他们方才应付那几个麻仓好的手下已经足够吃力,如今再来一群不知名的通灵人,也真是够呛。   白光乍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超灵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李塞鲁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他不敢置信的抬头,“天使……”   不知道是对方攻击方向有所偏差,还是阿希尔躲开了一点,总之,原本射向他心脏位置的那道白光并没有将阿希尔置于死地,而是打在了他的肩膀上。阿希尔的身体从超灵体上坠落了下来,就在他闭上眼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一道巫力气流旋转着包裹住了他。阿希尔只感觉到一股清泉似的力量围绕在周身,然后他的身体在这个力量的支撑下缓缓的落到了地面上,没有受伤。   “去找你的同伴。”救了他一命的柳芊泷走过他身边,目不斜视。   阿希尔盯着她清瘦的背影,随即冷笑,“你让我找谁?”同伴这个词,他从来是不稀罕的。他们这种人,对同伴的死活从来都不痛不痒,因此,所谓的同伴,也只不过是为了同一个信仰聚集到一起的合作伙伴罢了。   他想要追随的人,只有麻仓好一个而已。   “那你随意。”柳芊泷的声音平静到淡漠,然后她留给了他一个孤寂却坚韧的背影。   阿希尔不再注视着她的背影,而是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悄然离去。   包围住麻仓叶他们的是一个名为X-laws的通灵人组织。为首的瘦瘦高高的男人带着一副眼镜,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平静而肃穆,“看来,这位小姑娘是在保护那个人?”   他指的正是刚走到奥莉菲身边的柳芊泷。   奥莉菲有些吃惊,没想到柳芊泷能够从麻仓好那儿跑回来。柳芊泷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表情并不好,也不知道她和麻仓好发生了些什么。   麻仓叶微笑着,对马可的气场并不畏惧,“既然你们想要杀他,那么柳出手也不算过分吧?”   “麻仓好的手下难道有什么值得活命的理由?”   马可冷着声音说道。   “但你们并没有任何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为自己的杀人动机开脱吧。”道莲双手环胸,轻蔑的环视周围一圈穿着纯白色衣服的通灵人,“莫非是拯救世界?”   道莲说话的语调,一向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他此话一出,所有X-laws的人齐刷刷的拔出枪支,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一副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的样子。   几乎就在同时,道莲、霍洛霍洛、木刀之龙和奥莉菲也发动了超灵体,麻仓叶握紧了手中的春雨,但他并没有出手。   唯独李塞鲁,在这箭弩拔张的气氛中沉默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水晶发呆。   马可举着枪,冷静的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很显然,你们的力量不敌我们。选择和更强大的人合作不是更好吗?反正,我们的共同敌人都是一样的。”   “我们没有敌人。”柳芊泷从奥莉菲身边走上前了一步,直视着马可,毫不畏惧的迎上了对方试探的目光——   “况且,你能够用什么理由说服我们?”   “能够与麻仓好匹敌吗?”   “如果说麻仓好杀人不眨眼,那么你们刚才的行为,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她的质疑对X-laws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   马可动了怒,“你……”   站在马可身边的一名叫米利安的女子显得较为平静,她微笑着走到马可身前,对柳芊泷说,“我们不是来挑事的,如果你们没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那真是非常遗憾的事。”   “当然没有。”霍洛霍洛扯了扯嘴角。   就在X-laws众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道温和却坚定的男声响起,“等一下,我跟你们走。”   在众人不可置信甚至震惊的目光中,那个墨绿发丝的少年带着摩尔菲,跟上了X-laws的脚步。   马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塞鲁,然后笑了,“正确的选择。”   柳芊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和李塞鲁擦肩而过。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方才少年坚定的话语,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抱歉,柳。我想要变强。”? ☆、帕契的传说 ?  李塞鲁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在寻找帕契的路上他们曾经在一个小镇停留过,镇上全是通灵人,在这个小镇上,他们见到了一队通灵人和X-laws的对决,同样的,也见到了在一群白衣人中的李塞鲁。   直到那时柳芊泷才知道X-laws能够打倒麻仓好的自信从何而来——原来是那个钢铁圣女梅登贞德,她听说过这种用痛苦交换巫力的古老法术,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使用这种方式来使自己获得无穷的巫力。   只是——她并不觉得,梅登贞德的巫力能足以对抗麻仓好。   那个家伙的强大,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过了不久,麻仓叶等人就找到了通往帕契村的道路。帕契的入口是一个蓝色的洞窟,几经周转,他们终于成功进入了帕契族的村落。到达帕契的时候,柳芊泷惊讶的发现恐山安娜、小山田万太和一个叫毕丽卡的女孩子都在这——毕丽卡是霍洛霍洛的妹妹。似乎是安娜带他们进来的。   他们投宿在帕契村的一家民宿里。这天,柳芊泷下楼的时候碰见了道莲,对方的脸上还有些倦意,发丝凌乱着,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样子。   “你要去哪?”道莲拿着玻璃杯,他喝了一口牛奶。   柳芊泷看了看窗外,“出去逛一圈吧。”她走到玄关处,弯下腰去拿自己的鞋子。   身后传来了他尚有些沙哑的声音,“你等我五分钟。”   “啊?”柳芊泷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她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回了自己房间。没过一会儿道莲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换了一套便服,很普通的打扮,“我跟你一起。”   “今天没有比赛吗?”柳芊泷觉得奇怪,道莲不像是喜欢出去逛的人,况且他平时是要训练的。   “没有。”道莲抬手看了看神谕呼叫器。   出了民宿,拐过几个街道就能到集市。集市里人很多,有帕契族的原住民,也有外来的通灵人。柳芊泷看到这么多人,也不是很想逛了。反倒是道莲,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他快步走了过去。柳芊泷跟上他的脚步,发现他正在走向一个卖玉石的摊位。   摊上的玉石首饰做工精良,色泽纯度都很不错。道莲拿起一块碧绿的玉石仔细把玩着,向摊主询问价钱。   柳芊泷想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块暖玉,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了,她把手伸到脑后摸了摸脖子上悬着的细绳,然后把暖玉从脖子上拿了下来。这时,一个人从她身后走过,对方的胳膊肘捅到了她的手臂,暖玉因此落在了地上,沾上了砂石。   对方急忙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弯下腰捡起了她的暖玉,当柳芊泷回应“没关系”并接过玉石的时候,她愣住了。   眼前这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墨绿色发丝的少年,不是李塞鲁·达赛尔还能是谁?   李塞鲁看上去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面无表情的将暖玉在她手心放好,然后转身离开。      她起身后,道莲把她朝自己身边拉了一下,让她避开那些走在李塞鲁身边的白衣人们。   这些人正是不久前他们才见过的X-laws。队伍的末端,那个被称为圣少女的梅登贞德,冲柳芊泷和道莲微微笑了一下。   等到这群人走远后,道莲才松开她的胳膊,望着李塞鲁消失的地方,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看见没?”   柳芊泷一边把暖玉戴回脖子上一边问,“什么?”   “摩尔菲不在他身边。”   柳芊泷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想到了那个少年在离开他们时说“我想变强”的坚定的眼神,和固执的语气。   “如果这就是他变强的方式的话……”柳芊泷的话没说完,又被一个小女孩撞到了,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啊抱歉——”小女孩懊恼的摸着后脑勺,“李塞鲁大人不见了——”   她道完歉便跑远了。道莲瞥了一眼那个小姑娘,说,“之前空中袭击我们的那个莉莉五人组中的米莉,她似乎很喜欢李塞鲁。”   柳芊泷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道莲瞥了她脖子上的细绳一眼,“比赛的时候见过。”   “呃,小哥,你还打不打算买这个?不买的话不要一直拿着哦。”摊主是个年轻很轻的帕契族男人,他指了指道莲手里的玉石。   道莲听了这话,把玉石放下了,于是摊主又指了指一块血色的鹅卵状玉石,“看看这块怎么样?看你也是从东方来的,应该对玉石有一定的了解才对。”   “炎玉。”道莲只看了一眼,就开口说出了这玉的名字。他自幼在道家浏览过不少玉石书籍,对这方面的知识也了解一些。   “看来你是懂一点的嘛——”摊主的眼中露出了赏识的光芒,“这是从五百年前,帕契的一场战争中存留下来的宝物。”   他凑近了两人,很小声的说道——   “据说啊,五百年前我们帕契出了一个叛徒……”   道莲发现,身边的柳芊泷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偷走了五大精灵之中的火精灵,而这块玉,则是在他烧毁火精灵祭祀台时祭祀台上落下的一块石料,这块石料经过火精灵的火焰冶炼,便成了玉……”   “所以啊,这块玉里说不定会有那个叛徒的强大力量。因此它神秘得很……”   这时,摊主后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帕契男人,对方一个手刀劈在了摊主的后脑勺上。   “巴克劳,说了多少次?不要装神弄鬼的。”   被称为巴克劳的摊主吃痛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满的回答,“我说的又不是假的——”   “确实不是——”帕契男人看了道莲一眼,似乎是认出了他。   道莲摆了摆手,“席鲁巴,你认识这个人?”   柳芊泷见过这个帕契男人几次——在麻仓叶他们比赛的时候。   “这人是我堂弟。”席鲁巴一手按在巴克劳的头顶,跟道莲说着话。   “那么这玉可以打个折吗?”道莲出声问。   巴克劳一脸痛心,“哎少年,你可不知道这玉——”   席鲁巴看了柳芊泷一眼,打断了巴克劳的话,“人家说打折你就打个折吧。”   巴克劳没办法,只好出了个低价,道莲付了钱,拿了玉后便和柳芊泷一起离开了这个摊位。   走出没几步,道莲把炎玉递到柳芊泷身前,“给你。”   柳芊泷扯了扯嘴角,“是你买的。”   “但是我是买给你的。”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了她的容颜。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柳芊泷并不想触及这股情绪。   “别躲开,柳。”   “这个玉——跟麻仓好有关系的吧?”? ☆、内心的深处 ?  “这个玉——跟麻仓好有关系吧?”   柳芊泷扯了扯嘴角,收起了原本的表情,“你怎么会想到他?”   “如果能让你有那样子的表情,那么,也只能是麻仓好了。”道莲很冷静的分析。   能让柳芊泷平静的表情露出裂痕,出现那样惊慌的神情的人,也就只有麻仓好了。   柳芊泷抿了抿唇。道莲继续追问,“所以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四周人潮涌动,他们面对面站着,一个沉默一个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人已经开始向这边投来了奇怪的目光。道莲对别人的注目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等待一个结果。就在柳芊泷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截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不是道莲吗?”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帕契族传统服装的男孩子,道莲一看到他,就变了脸色。   “尼古洛姆……”   “见到我很惊讶吗?道家少爷?”对方是十祭司之一,帕契族的尼古洛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道莲,视线中带着刀锋般尖锐锋利的冷意。   尼古洛姆扫了柳芊泷一眼,随即从两人身前走过,他迈出几步,与道莲擦肩而过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你的神谕呼叫器响了。”   道莲脸色铁青,直到尼古洛姆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他抬起了神谕呼叫器,看了一眼,然后毫不在意的又撇开头。   柳芊泷没有问他缘由。对方有他固有的骄傲,若他不主动说,她是没有必要也没有立场去问的。   回到民宿的时候正巧碰上麻仓叶和霍洛霍洛在讨论这次的对手,对方的队长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自称如来。若在平时,道莲一定会对这个名号犀利的评价一番,然而此时他却一言不发的走过众人面前,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莲怎么了?”麻仓叶觉得奇怪,于是向和道莲一起回来的柳芊泷问道。   她原本是想说没什么的,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碰到十祭司的事情告诉他们。   正巧当时道润也在场,听到尼古洛姆这个名字,稍稍变了脸色。   “那个人的哥哥——也是十祭司之一,但是被莲杀了。”   道润说出事实的时候,捧着一只瓷杯,里面装着热茶。袅袅白气从茶面上旋转着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   道润所说的那个杀死了十祭司的道莲,不是他们现在所认识的道莲。而是在很久以前,还没遇见麻仓叶,还没遇见柳芊泷,还没有挣脱道家束缚,还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活着的方式的,在自己的迷惘中挣扎徘徊的道家少爷,道莲。   那一段过去是道莲心中迟早要过去,但一直很难跨越的坎。他从没有选择正视过去的自己,因此一直用最愚钝的方式逃避着,至今为止,是这样的。然而尼古洛姆的突然出现,却将这样一段他自己不愿触及的过去血淋淋的揭开,毫不留情的。   “啊——真是棘手。”听完了道润的话,安娜仰头叹了一口气,皱了皱眉。   麻仓叶坐在她身边,“嘛,船到桥头自然直。”   “莲的话,是没问题的。”   柳芊泷看着他们俩,久久没有说话。安娜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于是问,“怎么了?”   她耸肩,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羡慕你跟麻仓。”   霍洛霍洛好奇地问,“话说柳,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叫人都不叫名字只叫姓?”   “啊可能是不太习惯?”柳芊泷稍微歪了歪头。   毕丽卡笑着说,“朋友之间叫名字是很正常的吧。现在又不是古代了——我也可以叫你‘芊泷’的吧?”   柳芊泷愣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除了麻仓好和小柳以外的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有些不太适应,但是毕丽卡明媚友好的笑容又让她无法开口拒绝,最终,她勾了勾嘴角,说,“那好吧。”   “芊泷。”“芊泷。”   于是其他几人也跟着试叫了一下。   柳芊泷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好像,心脏坍塌的缺口处突然被什么东西填补了一样,痒痒的,但让人感觉很好。   是被人承认的感觉吗?   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很陌生,但她并不讨厌,甚至是有一些依赖的。   孤独的人渴望被拥抱,痛苦的人渴望被救赎。   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黑暗中行走的人,向往白昼的阳光。   道莲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手背放在脸上,挡住了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流泻下来的日光。他把窗帘拉的很严实,但因为窗帘本身太短,所以还是挡不住外面的全部光亮。房内流淌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氛,他脑子昏沉沉的,几乎在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尼古洛姆的出现,让他回忆起了被现在的自己理所当然推翻了的过去。   “莲。”   房间的门被叩响,道润温润如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还好吗?”   道莲下了床,慢慢走到门边,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再缓慢地把房门完全拉开,“我没事。”   门外不止有道润。   “比赛是在什么时候?”   “明天黄昏。”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有点困,想睡一觉。”   道润不是不担心道莲,但是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虽然不敢面对,但是现在他至少不是独自一人。   道莲的视线从众人中间扫过,在柳芊泷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移开了。   “那么,明天见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关上房门。   “明天见,还有比赛加油。”   柳芊泷想,如果是朋友,这个时候就应该这样说的吧?   第二天道莲起的比所有人都早。当柳芊泷醒来走到一楼客厅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晨跑回来了。道莲的脸色并不好,不知道是因为没吃东西去晨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柳芊泷并不觉得这个人的体能差的到哪里去,但她什么也没有问。   比赛是在当天黄昏。在帕契村附近一座山的半山腰,那儿有座庙宇。柳芊泷和恐山安娜一起过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五分钟,她总算是看清了那名被称为如来的小姑娘的面貌,和一般的女孩子外貌相差无几,只是打扮的很像僧人罢了。她口中不停念着类似咒语的音节,这些声音像某种催眠咒一样的,让道莲和霍洛霍洛都面色铁青,视线涣散。   “能挖掘出人内心脆弱的黑暗面吗?”龙双手环胸,语气并不好,“这种类似于心理战的招数根本不算数吧?”   藤原司海和奥莉菲也在观战。高瘦的青年眯起眼睛打量着场上的情况,然后转头问奥莉菲,“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是有点。”奥莉菲也看出了什么端倪。   安娜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个人的队友不是人类吧?”   就连麻仓叶也难得皱了皱眉,“有些麻烦呢。”   这时,柳芊泷的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澈平静的女声。她回头去看,发现贞德浅笑着站在不远处,贞德身后站着她忠诚的追随者们,“看上去,你们的朋友意志并不够坚强呢。”目前为止柳芊泷对这位神秘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好感,至少她不认同她那种用灵魂交换巫力的咒法。柳芊泷回答,“意志的坚强与否并不是那么容易能看得出来的。”   “是吗?”对于她不冷不热的回答,贞德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如果能够看穿他人内心的想法的话,或许就可以做到?不过到现在,我见过的能这么做的人,也仅有一位而已。”   柳芊泷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贞德话里的意思。她没有回避地直视圣少女那双清冷凛然的眼眸,但她的眼神并没有与站在贞德身后的李塞鲁的目光相接。   “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迷惘的吧?仇恨或者是救赎。”   “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的。”贞德那双澄澈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瞳眸望向了她,“对吗?”   柳芊泷扯了扯嘴角,“你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了解。”      “没有想到X-laws这么关心除了打倒麻仓好以外的其他事情。”安娜一直注视着庙宇前的战场情况,柳芊泷以为她没有注意到这边她和贞德的对话。谁知那个亚麻发色的女子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安娜说话的时候,麻仓叶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白衣人们,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墨绿色发丝的少年身上。麻仓叶抿了抿唇,语气不如平常那么温和了,“摩尔菲去哪儿了?”   李塞鲁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苍白。   那天的比赛结束的比想象中的要早,道莲最终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了对过去的恐惧,并且正视了内心深处的黑暗。而对方那个叫如来的小姑娘也因谎报参赛队员而被取消参赛资格——她的几名队友实际上都是她用符咒驱动的泥塑人偶,对此,安娜得出的结论是并没有人愿意和如来一起参加比赛,所以她用了这个不得已的招数。   “所以你这算是不战而胜?”在回民宿的路上,柳芊泷这么调侃着。   道莲确实没有使出全力——因为在他使出全力之前,如来已经被十祭司席鲁巴取消了比赛资格。他们这边的队伍自然就算获胜了。   或许是因为卸下了长久以来的沉重的包袱,又或许是终于结束并赢得了这场有一个不愉快开端的比赛,总之,道莲的表情比平常看上去,都要愉悦几分。他轻笑了一声,“可能算是吧。”   这样温和明朗的笑容是很少出现在道莲脸上的。柳芊泷觉得十分稀奇,又多看了他一眼。谁知这一看,却撞上了对方的目光——他也正好转头看她。对视了两三秒后,他别过头去,轻咳了一声,柳芊泷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露出尴尬的表情。   “说起来——摩尔菲真的不在他身边啊……”   霍洛霍洛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突然这么说。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舍弃的和得到的 ?  摩尔菲……去哪儿了?   回想起那个少年浓黑如墨的瞳眸中透射出的震惊和失望,李塞鲁不禁有些动摇。   他摸了摸口袋一侧,冰冷的触感,触痛了他的神经末梢。   他不会忘记,那个陪伴了自己数年如同家人般存在的精灵,是怎样失落伤心地远离自己。   “李塞鲁,欢迎你,成为我们的第八位天使。”   圣女贞德轻灵清澈的嗓音,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选择成为X-laws的第八位天使,选择走上一条复仇的道路,却似乎,已经开始,和自己原本拥有的世界,划清了界限。   摩尔菲的离开或许只是一个开端?   会不会失去更多——   他不愿细想。   柳芊泷和贞德对话的时候,他一直很仔细的在听,很认真的找寻其中的细节。他企图找到一丝柳芊泷动摇的痕迹,于是,他找到了。在此之前,他原本是不相信米利安所说的柳芊泷和麻仓好之间特殊的联系,但是,在柳芊泷因贞德的话语而慌乱时,他发现了她在刻意躲避着和麻仓好有关的任何话题。   他是了解柳芊泷和麻仓好不一般的关系的——在来到X-laws之后。   米利安是收集情报的高手,为了搜集麻仓好的一切情报,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个实力与年龄不相符的少年。   得到的情报,结论便是,这个叫柳芊泷的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就是麻仓好唯一的软肋。   “李塞鲁?”   马可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李塞鲁抬头,便瞥见了对方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   “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李塞鲁摇摇头,“只是在想,麻仓好他为什么掩饰自己和……柳之间的关系。”   “那个家伙自负过头了。”   李塞鲁垂下了眼帘,若有所思,“这样啊……”   “你在犹豫什么?李塞鲁,稍有动摇,就是在质疑贞德大人的决定。”   “马可,你太严厉了。李塞鲁还只是个孩子。”米利安边对马可说话边走到李塞鲁身边,一只手拍了拍李塞鲁的肩头。   “我确实不该质疑贞德大人。”李塞鲁抬头,勉强地对米利安笑了笑。   “你明白就好——这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应该分心。”   “一旦巴比伦通道开启,所有的麻烦事都可以结束掉了。”   ……   此时民宿里,众人正开始准备晚餐。一直窝在沙发里喝牛奶的道莲突然放下玻璃杯,走到玄关穿鞋,打开房门的时候顺便拿走了宝雷剑。这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引起厨房里几个女孩子的注意,但却让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藤原司海发现了,他抬头,“你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道莲回头说道。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道莲出门之后,藤原司海若有所思,他也放下了手中的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一举动被麻仓叶看在眼里,他笑着问,“莲只是出去走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   “我没有说要跟他一起啊。”藤原司海摊手,“唔,今天去看比赛路上有家面包店卖的面包味道很不错,我想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品种上架了,明天可以当早餐。”   麻仓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知道啦,路上小心。”然后他戴上了耳机,舒适的闭上眼睛听音乐。   在确认那个神色悠然的少年应该在专心听音乐后,藤原司海穿好了鞋子,小心翼翼的,从沙发上摸走了奥莉菲随身佩戴的枪,对小樱使了个眼色。约翰和小柳在楼上的房间玩耍,并不会发现这东西不见了。   出了民宿,藤原司海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朝左边的街道走去——那是刚才道莲走过的地方。   “司海——面包店不是这条路吧?”小樱疑惑地问。它刚睡醒,还有些困意。   “我们不去面包店。”藤原司海沉下了声音,小樱觉察到了主人的不对劲,但没有多加追问。   发觉异常的人并不只藤原司海一个,还有道莲。方才他坐在客厅里,明显的感受到了民宿外环绕着一股不寻常的巫力波动——柳芊泷在楼上睡觉,安娜外出买东西了,奥莉菲和道润在厨房研究吃的,他们都没有发现。至于麻仓叶,道莲想他不可能没有觉察到。   除了在楼上睡觉的那个家伙,能有这种巫力波动的人,也就只有几个而已。   道莲快步走过了两条街,途中经过了他和柳芊泷来过的集市,这个时间小摊贩们都开始收拾摊子了,道莲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情况,然后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没走几步,头顶上就传来了一道清冽的男声,“啊,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道莲抬起了琥珀色的双眸,眼神沉冷地注视着那个坐在街巷房檐上微笑着的酒红色长发的少年。   “不然应该是谁?叶,或者是……柳?”他淡淡的吐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麻仓好听了他的话,没有特别的情绪变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看来芊泷和你们在一起过得还不错。”   道莲想到了柳芊泷在被别人叫到名字时复杂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又想到了眼前这个人在说她名字时温和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觉得一阵胸闷,“所以你来找她干什么?”   “只是想来看看她。谁知道就被你们发现了。”麻仓好勾了勾嘴角,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道莲,你不觉得,现在你是在原地踏步了吗?”   道莲沉默了。麻仓好自顾自说:   “我看了你和如来的比赛。看上去,你似乎十分满足于现在这种生活状态。”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待在叶身边,只会把你们彼此的才能抑制住罢了。为什么不寻找一条能变得更加强大的道路?”   “像李塞鲁那样?”道莲反问。   麻仓好对李塞鲁的名字不算熟悉,或者说从来没有上心过,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那个侦探家的小孩子——可惜选错了路……”   “别说笑了。我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教?”道莲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人,岂能忍受麻仓好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和态度,“况且,既然你对自己如此自信,为什么柳不愿意跟你呆在一起?”   “你似乎特别关心芊泷?”面对道莲一针见血的质问,麻仓好并没有露出任何慌张的神色,相反地,他气定神闲,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在道莲看来更让人生气。   “少废话。”   道莲不再压抑怒火,转眼之间他就已经将马孙的灵魂附着到宝雷剑上,发动了超灵体。他的动作非常快。少年身形微动,几秒之间就已经窜到了麻仓好面前,道莲冷冷的看着他,反手握住剑柄,宝雷剑尖锐的刀刃直直的朝着麻仓好横扫过去。   叮的一声,空气中爆出了兵器碰撞的声响。碰撞产生的震动从刀刃处传来,一直蔓延到道莲的手腕。他的手腕火辣辣的一阵刺痛,伴随着这阵刺痛,他松开了宝雷剑。他的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落地声音。   麻仓好一只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符咒。他眯起眼,浓黑如墨的眼眸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莫测情绪。   道莲回过神,捡起地上的宝雷剑。仰起脖子,他才发现,方才那一瞬间,麻仓好仅仅用一张纸质的防御性符咒,就挡住了他使出七成巫力的攻击。   让道莲感受到一丝不甘心的,除了这个人轻蔑的冷漠眼神,还有他那一句不掩饰自负高傲的话。   “你不能和我成为统一战线的人,真是非常可惜。”   “现在的你,根本拿不出对抗我的能力,道莲。”   “这样啊。”道莲深呼吸了一口气,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那个比目前他要强大许多的少年的眼睛,“可是麻仓好,你真的觉得,你目前为止所选择的路,是正确的吗?”   这句话,和曾经菅原芊泷说过的话,何其相似。   叶王,你真的觉得——你是对的吗?   她似乎是这么说的吧。他记得她当时的眼神,很淡漠,淡漠中带着一丝悲哀。   在那个时候,他或许,好像,可能是有一点点,被这句话动摇过。   如今道莲的眼神,和她不太一样,比起她,他的眼神更像是明明白白的质疑。   骄傲如麻仓好,固执如麻仓好,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否认?   麻仓好的身影在巷尾消失了。   最终,他还是没有回答道莲的那句质疑。   道莲淡淡地扫了一眼方才麻仓好站过的那个地方,然后转身,摩挲了一下宝雷剑的剑柄,“执迷不悟……”   “真是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好。”他咕哝了一句。   就在道莲踏出巷口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触及到了站在拐角墙边的一个瘦弱的身影,他停下了脚步,语气停顿了一秒,“你……怎么在这?”   “要开饭了,他们让我出来找你们。”   柳芊泷语气平淡的回答着,看似毫无异常。   道莲不知道她在这呆了多久,有可能,在他和麻仓好对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   他什么也没问。   因为,浓黑如墨的长发映衬下,她的脸庞,苍白得过分。? ☆、巴比伦通道 ?  那天的晚饭吃的非常沉默。柳芊泷一句话也不说,道莲有时会不着痕迹的用余光去打量她,然后再挪开视线。奥莉菲因藤原司海无端拿走她的枪感到生气,但藤原司海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他从外面回来之后情绪就一直非常暴躁。霍洛霍洛和龙都被饭桌上一群人的低气压吓住了,唯有麻仓叶能淡定地和安娜扯家常。   柳芊泷想,麻仓叶那个家伙大概是什么都清楚,只是什么都没有明说。   第二天大早起来她就看见小山田万太在往外走,她问他去做些什么。对方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其他通灵人的资料可收集——说实话柳芊泷一直非常佩服这个身材矮小的男孩子,虽然他能帮到麻仓叶的不多,但是他一直在尽自己所能,默默地支持着麻仓叶而且没有怨言。   就在小山田万太走出民宿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在瞥见一抹白影时就下意识的追了出去。可是很不巧,她没来得及叫住万太,他就已经被打晕了。下一秒她感觉到湿润的布条横在了自己的鼻子下方,一阵令人眩晕的气味传来,她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和万太两个人就已经被绑住了手脚,被捆绑在木桩上。他们身前的不远处,是麻仓叶他们——他们都被困在了一只笼子里,悬挂在空中。柳芊泷的身后则是一群白衣人,X-laws。她大概猜得到,他们把万太抓走的原因是为了引来麻仓叶。   “醒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用冷漠的语气对她说话,柳芊泷不喜欢这个人的说话语气。   “看来,这个小矮子对麻仓叶果然很重要……”马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望了眼被关在空中牢笼的麻仓叶,又看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至于你,小姑娘……”   他话音未落,四周骤然起了一阵强劲的冷风。这阵风刮得人脸颊生疼,少女的一头黑发都被吹打得贴在了脸上,她下意识的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不远处已经浩浩荡荡地走来了一群人,有熟悉也有陌生的面孔,可是她最熟悉的,依旧是那个走在最前头的酒红色长发的少年。   麻仓好仍然披着一件斗篷,衣摆被风刮起,他俊逸的面容在冷风吹拂下显得有几分冷酷的味道。   他眸光阴鸷,但嘴角的笑容却云淡风轻,“那么,这就是你们的目的——X-laws。”   “麻仓好,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的面前,是非常不聪明的举动。”马可压住话语里的怒意,沉下声音。   道莲沉下了眸光,死死的从麻仓好出现的那一刻神情就有些飘渺的柳芊泷。刹那间他的手紧握成拳,身边的麻仓叶注意到了这一点,低声叫他“莲”他都没有反应。道莲用只有自己能明白的复杂语气,低声自言自语,“真的是因为他……”他一想到自己还呆在这个窄小的破笼子里什么也做不了就特别暴躁。   不知道麻仓叶是不是明白了他暴躁的来由,总之那个笑容淡然温和的少年也难得正色了一会儿,他望了望地面,然后又看了眼道莲,随即笑开了。   “莲,你喜欢芊泷啊?”   语气平静淡定地如同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我们出去逛一圈吧。   倏地,被关在笼子里的几个人都非常有默契的集体沉默了下来,一片死寂。   当然地面上对峙的两拨人完全不知道半空中被关在笼子里的人们发生了怎样的事。   “弱点吗……”麻仓好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这个不存在于他的人生里的词语,他的目光在一圈天使超灵体上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超灵体包围圈中静立着的钢铁圣女上。   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吐出了几个字,“你逗谁玩呢。”   就在那个瞬间,他身后的通灵人们齐齐发动了超灵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X-laws的天使们冲了过去,刹那间空地上响起了兵戈交错声。金属冷兵器碰撞的清脆鸣响在空气中炸裂开来,不断有巫力气流冲击产生的强风席卷四周,空地周围的树叶发出了很剧烈的摩挲声音。   同一时间,一簇一簇的火苗在空气中闪现,没过几秒钟,巨大的火焰精灵就在空地上缓缓立起了身子。伴随着灵魂之火的出现,贞德本人也走出了钢铁处女的外壳。她在天使包围下召唤了被称之为神的精灵夏马修。几束光从天使的额前闪出,直逼天际。星点光辉从天际洒下,在贞德的身边落下,形成了一个圆圈。   一道光墙从地面上竖起,将贞德包裹在了其中。柳芊泷和万太也在里面。柳芊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巫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吸收一样,不断流失。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巴比伦通道这一关吗?”贞德笑的非常淡,她的声音轻柔而自信,“虽然很抱歉,但是这个小姑娘和小男孩只能成为祭品。”   “作为牺牲品,他们不能活……”   “而你,麻仓好,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不知从何开始天使们也不再反抗麻仓好的手下的攻击,只是被动承受并且保护着光圈中央的梅登贞德。他们似乎打算用献祭生命的方式来支撑这个所谓的巴比伦通道,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在信仰中选择死亡的方式。   在听到贞德的话后,麻仓好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那个少年终于动了手——灵魂之火在他手中化成了锋利的剑刃。他的身影在贞德的前方消失,又在更近距离的地方闪现,然后再消失,再出现,几个来回之后他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光圈范围以内——这是X-laws所希望看到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麻仓好面无表情的甩动剑刃,隔空甩出了一道锋利的巫力气流,没过几秒,鲜血的颜色就在马可的白色衣服上蔓延开来。麻仓好并没有伤及要害,所以马可只是因为剧痛而屈膝跪在了地上,但麻仓好的手下并不打算放过他,攻击之势愈演愈烈。   他如法炮制放倒了好几个X-laws的人后,将手上的刀刃重新转换成灵魂之火的原本形态。这场单方面的压制没过多久就被第三方的出现打破了,麻仓叶他们终于破解了空中的牢笼——这可能是因为贞德剩余的巫力不足以用于同时支撑牢笼和巴比伦通道的缘故。道莲一落到地面先是冲向了被捆在木桩上已经渐渐失去意识的柳芊泷,但很快他就被阿希尔拦住了,抽不开身。   道莲周身顿时起了杀气,他冷冷的直视着阿希尔,“让开,你很碍事。”   “那么巧,你也碍着我了。”阿希尔冷笑,瞥了一眼已经倒地不起的米利安,然后跟道莲缠斗在了一起。   麻仓好没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他快速走向柳芊泷——她的脸色虚弱得苍白。他动了一下眼角,她手腕上的麻绳就断裂了开——柳芊泷白皙的手腕上浮现了清晰的被麻绳摩擦出的红色勒痕。柳芊泷被松绑,第一反应是扯开了万太手腕上的绳子,然后她整个人昏倒在了麻仓好怀里。   万太有些害怕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听上去有气势一些,“你,你不准伤害芊泷——她她她是我们的朋友……”   原本蹲下来搂住楼芊泷的肩膀的麻仓好完全无视了他的话。他的手臂穿过了柳芊泷膝盖内侧,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麻仓好沉默着站了起来,把怀里的女孩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瞥了一眼万太,径自迈步离开。   与此同时,替李塞鲁挡住攻击的奥莉菲朝持有灵为开膛手杰克的玛莉打了一枪,子弹在约翰的灵魂的控制下和杰克打出的子弹撞在一起,瞬间被冲击得粉碎。   奥莉菲的枪法比玛莉的好,没过多久玛莉就已经开始处于下风。藤原司海在奥莉菲的眼神示意下趁机把李塞鲁扶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他转身准备去帮其他人的时候,发现麻仓叶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光圈里企图阻挡麻仓好。   “让他们停手。”素来温和的少年,一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让他们停下?”麻仓好冷笑,“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搂紧了怀里的柳芊泷,昏过去的女孩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麻仓叶一言不发,抿着唇,发动了御神体之剑的超灵体。   “很好。”麻仓好见状,冷冷一挑眉。   他纵身一跃,带着柳芊泷跳到了灵魂之火的肩膀上。? ☆、狂妄的资格 ?  藤原司海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之中第一个正面挑战麻仓好的人,是麻仓叶。   那个少年似乎动了怒,至少他的脸色比平时要愠怒一些。   藤原司海想要过去帮忙,但脚却犹如灌了铅,定在了原地。但凡涉及麻仓好的事情,他总是格外的小心谨慎。麻仓好在精灵的森林杀死一大片精灵的时候,他比李塞鲁要冷静,他没有冲上前,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打不过那个人。麻仓好的气息出现在民宿外的时候,他无法镇静下来,偷了奥莉菲的枪甚至妄想可以趁着麻仓好不注意,进行偷袭——然而结果却是他连麻仓好的面都没见上,回民宿的时候还和奥莉菲大吵了一架——因为她那把不离身的枪。   所有举动的缘由,都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没错,他打不过麻仓好,盲目的挑衅只会让自己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所以他步步计算着,最后却发现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伤麻仓好一丝一毫。   他没有麻仓叶勇敢,也没有麻仓叶强大——尽管此时的麻仓叶还不能够与麻仓好匹敌。   藤原司海想,自己还是太弱小了,胆怯,又懦弱。   他望向靠在树干上的李塞鲁——那个男孩肩膀上被麻仓好的巫力气流劈出的伤口还血流不止,李塞鲁将手按在伤口上,鲜血染红了他的五指。但那个少年一直以一种不死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麻仓好的背影。   “仇恨……究竟有多重要?”   藤原司海下意识的喃喃自语,这话可能让李塞鲁听见了,因为藤原司海感觉到他看了自己一眼。   他抛掉脑内的复杂思绪,清醒了一下自己,随即转身回去帮奥莉菲——她和花组里面年纪最大的那个女人正在打斗,看上去有些吃力。   倏地,李塞鲁的眼神变得惊慌,他不顾自己的伤势从地上爬了起来,叫出了“贞德大人——”。但是已经太迟了。而离钢铁处女最近的马可,他失血过多,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钢铁处女的外壳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贞德的确还在里面。   这时,麻仓叶的攻势停了下来,他不敢置信的转头去看那座燃烧起来的钢铁容器,又看着居高临下的麻仓好。坐在灵魂之火的肩膀上的麻仓好,淡漠地俯瞰着这一切,他搂紧了怀中的柳芊泷。像是在抓紧某种寄托一样,他始终没有让柳芊泷离开自己身边一分一秒,即使和麻仓叶打斗的时候有可能会伤到她——但是麻仓好有这个自信让她不会被误伤到。   柳芊泷失去的巫力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醒不来。   他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替她理了一下额角凌乱的头发。   与此同时,燃烧着的钢铁处女中,传来一个清澈空灵的女声。   “夏马修——”   X-laws人们的脸上立刻浮现了庆幸又狂喜的笑容——贞德大人果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在贞德的号令下,吸收够巫力的夏马修终于缓缓打开了巴比伦通道。天空被撕扯开了一道裂痕,然后一扇生了锈的古老陈旧的铁门闪现,那是巴比伦通道的大门。没过多久,站在地面上的人们便感觉到了腿脚似乎正在慢慢失去力量——有一股不知名的强大的吸力正在让他们离开地面。麻仓好当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灵魂之火的一只脚已经站不住了。   “还留了这一手。”麻仓好站了起来,抱着柳芊泷腾空跃起。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感情的弧度,不是在笑,“很好。”   他跳起的时候,灵魂之火也跟着他进入了巴比伦通道。   因为目标达成的太过容易,马可有些不安。但下一秒他已经没有了不安的时间,因为他也被吸进了巴比伦通道里。   短时间内,方才还硝烟四起的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   ……   “‘通灵人大赛,已经结束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霍洛霍洛趴在民宿一楼客厅的桌子上,烦闷的抓着头发。   巴比伦通道就仿佛一个混沌的空间,他们进入了之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静默了许久后,麻仓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个时候身负重伤的李塞鲁都已经无力上前——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经元气大伤。麻仓好却毫发无损,悠然自得,那时他还抱着柳芊泷——她还没有清醒过来。   他说,通灵人大赛已经结束了。   他嘴角的笑容自信而狂妄,不可一世。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消失在了他们面前。接下来,混沌的巴比伦通道里炸裂开了一道很强的巫力气流,那一定是来自麻仓好的。那个实力已经不可估量的少年,用最简单的方式,释放巫力,然后用自己的巫力强行打破贞德吸收那么多人的巫力才建立起来的巴比伦通道。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单纯的巫力比拼,但很显然,麻仓好赢了,而且是压倒性的赢了,因为就在他释放巫力后没多久,整个巴比伦通道就骤然崩塌。   从混沌的空间中归来后,他们就直接出现在了民宿里——当然这个他们中包括了白衣服被血染红的X-laws的人们。当然他们并不打算和麻仓叶等人呆在一起,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民宿。   树妖小柳躺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一下,他在之前打斗时为了帮和阿希尔一对一打斗的道莲挡下来自麻仓好另一名手下的攻击而受了伤,他的右手臂上有一道很长的划痕,精灵恢复的速度非常快,所以他的伤口的血已经结了痂。为了节省力气,他化成了最小的形态,趴在沙发扶手上。   “芊泷被带走了……”小柳的声音闷闷的。   而且他有预感,这一次,麻仓好不会再把她轻易的放回来。   “他不会伤害她的。”奥莉菲小声的跟小柳交谈着——她没有受皮外伤,只是扭到了脚。   “我知道他不会对芊泷怎么样,可我就是觉得他跟芊泷呆在一起准没好事……”   那之后不久,席鲁巴就打听到了麻仓好准备直接去星之圣地夺走圣精灵的消息,他立刻来通知了麻仓叶他们。众人这才明白那句“通灵人大赛已经结束了”是什么意思,麻仓好打算直接用抢的。他五百年前在帕契转世过一次,应该比其他人更容易找到星之圣地。   通往星之圣地的道路在帕契的总部,麻仓叶他们在前往帕契总部的路上。碰到了李塞鲁,这时候摩尔菲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但他身边却没了原来那一群白衣人。李塞鲁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说出了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他们都死了……死在麻仓好手里。”   “那个人……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的媒介除了空气,竟然还可以是空气中的水分……灵魂之火也因此可以变成水……”   他的话断断续续,逻辑不是很清楚。但是众人都听出了个大概。总之,X-laws现在只有李塞鲁和梅登贞德活着。   麻仓好要是想杀人,从来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有两个人活下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藤原司海邀请李塞鲁和他们同行。但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道莲的反对,就像当初无法接受打伤同伴的李塞鲁一样,如今他也无法接受那么轻易离开又想轻易回来的李塞鲁。   但他们没有争吵和犹豫的时间,因为麻仓好随时都有可能找到圣精灵。   那个人,一直在朝自己的最终目标靠拢。   而且,越来越近。   ? ☆、执着的意义 ?  如果,你的家人被麻仓好伤害了——你会怎么做?   柳芊泷,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会想让他死,不会原谅他。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这是那个时候,她犹豫着,要不要给出的答案。   ……   通往星之圣地的路只有一条,靠近圣精灵的方法也只有一种。   不知为何,在毫不费力的击败圣精灵放出的三只精灵鸟时,麻仓好竟然没有一点成功将近的喜悦。一直跟在他边上的那个叫小山田万太的小矮子露出了有些惧怕的表情他都毫无感觉,要是放在以前他是喜欢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人惧怕的感觉的——就好像自己将已知的一切都掌控在手心而其他人却只能无能为力的骄傲感。   说起来,这个以前……大概真的是很久以前了。在千年以前,甚至是,在遇见菅原芊泷以前。   他也不知道她无形之中改变了他多少。至少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麻仓叶王或者麻仓好。   以前的麻仓叶王不会迷茫。可是他现在,甚至有了一些动摇。   他几乎已经不明白,过了这么久,他还在坚持着建立通灵人王国理想的原因是什么。   但他想,这个目标,一定是他最终想要的。他想要,所以他要不计代价的去取得。   一定是这样的。   因为,除了这个目标,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给予些什么,或者他应该得到些什么。   “好大人?”   “好大人?”   欧巴乔一直在叫他,可他却一直发着呆。   过了很久,麻仓好才回过神,“怎么了?”   欧巴乔是他从非洲捡来的弃婴,她和已破非常相似。   一样可以看穿别人的内心,一样拥有没有杂念的纯净心灵,一样地——真心待他。   “精灵鸟已经都被好大人打败了。不过去吗?”欧巴乔尽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麻仓好淡笑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欧巴乔一头浓密的卷发,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好,我们过去吧。”   原来,事已至此,还是有人会对他说你可以向前走了。   麻仓好望向了前方不远处一抹飘渺的光,又望了望被他放在灵魂之火的肩头沉睡着的少女,“芊泷,如果你能够证明我是错的,你就证明吧……”   那一抹光,便是圣精灵的真正所在。   只要灵魂之火吃下圣精灵——   他突然无法将这个假设继续下去。   灵魂之火吃下圣精灵,然后呢?   他用强硬的意志打破了他方才的犹豫,像是强迫自己吐出一个答案一样,“我会建立一个通灵人的王国。”   就在那一瞬间,他身后传来了爆破的声音。麻仓好转身,发现玛莉已经倒下了——她在这倒下说明麻仓叶等人已经逐个击破了他所在在星之圣地的部下们。因为玛莉停下来防守的地方是最接近圣精灵的地方。麻仓叶站在一片硝烟之中,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他都还算见过,麻仓叶的那个巫师未婚妻恐山安娜,持有灵是冰雪精灵的人,发型很奇怪的拿木刀的男人,侦探家的小孩子,道莲,奥莉菲,藤原司海——甚至连树妖都来了。   他们倒真是铁了心要阻止他——可是不可能,麻仓好对自己有这个自信,他们捆着一起上都难以与他打成平手。   后面的战斗也确实证明了麻仓好的自信心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巫力修炼了千年,自然比这几个才活了十几年的小孩子要强大许多。光是拼巫力他就已经占了上风,更何况他还持有五大精灵之一的灵魂之火。   芊泷,你看到了吗?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因为我没有错。   “叶。”他俯瞰着那个和自己容貌相仿的少年,“那么现在,应该是你归回本源的时候了。”   “什么?!”   “叶——”   麻仓好抬手,将巫力聚集到手腕,口中念咒,于是麻仓叶的躯体被他的巫力掌控住并漂浮到了空中。   就在麻仓好准备开始吸食麻仓叶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时,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细弱的女声,“麻仓叶王……”   他听得出来,那是柳芊泷的。   麻仓好冷着眼神,他强行逼着自己不要转头去看他。   可是他控制巫力的手却已经微微颤抖。   柳芊泷的意识刚刚恢复,身体还非常虚弱,当目光触及漂浮在麻仓好面前的麻仓叶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她将体内的巫力逼到指尖,然后击向麻仓好。这个攻击一点也不强,沈志华没有打中麻仓好,但她只是想阻断麻仓好对麻仓叶的巫力压迫而已。   很快她的出手就起了作用。   麻仓叶脱离了麻仓好的控制,他的身体开始下落。但他的反应非常快,他抓住了灵魂之火的一角,翻身跳上了灵魂之火的手臂。麻仓叶飞快的跑向柳芊泷,在麻仓好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情况下扣住了她的手腕纵身一跃,跳下了身形巨大的灵魂之火。   道莲用巫力在地面上聚成了一个气垫——就像之前飞机被空中袭击时柳芊泷做的那样,巫力气垫稳稳的接住了下落的麻仓叶和柳芊泷。道莲立刻跑过去扶起了她,但是柳芊泷的目光从未从麻仓好身上离开过一分一秒。   麻仓好和麻仓叶等人再一次交手了。柳芊泷将自己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断柱上,她现在连动一下都非常难。   心脏那里传来了剧烈的抽痛。   她望向麻仓好——   明明也在挣扎,明明开始犹豫,可是还是那么义无反顾。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能够扶着柱子勉强站起来。   麻仓好追求强大的力量,因为他只认同强大的力量。   事已至此,若是要让他停下,方法也只有一个。   当麻仓好挣脱了安娜的1080念珠后,他趁着一个空挡带着灵魂之火进入了圣精灵内部。一阵铺天盖地的光芒从圣精灵的内部炸裂开来,刺眼得让人想要流泪。麻仓好再一次从圣精灵里出来的时候,灵魂之火都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它全身覆盖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   没有吞食圣精灵之前的灵魂之火对他们来说都已经足够棘手。   更别说吞食圣精灵之后的灵魂之火了。   柳芊泷知道在灵魂之火吞食圣精灵之后,麻仓好需要调整自己的巫力让圣精灵的力量与自己的巫力融合。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过程并不顺利……甚至有一些困难了。   这说明,他动摇了,而且动摇得不只是一点。   如果不能集中足够的精力,就无法将圣精灵的力量完全吸收。   如果无法掌控住圣精灵的巫力,身体就会不堪负荷——   柳芊泷突然站起了身,可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她再一次跌坐在地。   心脏那里的抽痛越来越剧烈,渐渐地,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遍布全身。   “麻仓叶王——”   她听见了自己撕心裂肺的,沙哑又无力的喊声。   她想阻止他。   可她从没想过,让他死。? ☆、她没死 ?  原本蔚蓝的天色在一刹那间变得混沌不堪,大地上弥漫着死亡迫近的压抑气息。无声的巫力压迫令人胸口压抑,喘不过气。可是,没过多久,天空中的黑暗之气散去了,渐渐地,碧色的天空一角重新展露出来,天空的边际隐约闪过了一道光,月牙白色的浅浅光辉拂过,紧接着,天空又恢复了明净澄澈的样子。   圣精灵光芒依旧。它没有被吞食。   麻仓好没有得逞。   这是,值得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的结局。   除了一个人。   一个——再一次失去了所爱之人的少年。   麻仓好呆呆的凝视着怀里女孩的容颜,她闭着眼,脸上是微笑的表情。   “芊泷……”   在不久之前,麻仓好的巫力与圣精灵巫力冲撞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毫无动作。那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他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僵在身侧。结心咒和巫力融合带来的双重疼痛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麻仓好双眸充了血,嘴角溢出了血丝。他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摩擦出了剧痛。   安娜皱着眉,说,“他快要撑不住了……”   万太小心翼翼地问,“那——麻仓好会死吗?”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会死。”安娜双手环胸,用她一如既往的冷静语调陈述着。可是她紧捏着自己手臂的泛白的五指让人看出了她此时复杂又紧张的心情。   道莲咬着牙,看了看麻仓好,又看了看柳芊泷。   四周一片死寂,唯独麻仓叶大喊出声,“麻仓好——停下——”   麻仓好感觉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他是一个不会走回头路的人,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守着自己骄傲。麻仓好忍着全身的剧痛,集中注意力去掌控这一股如脱缰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巫力。他说法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不可能……”   他需要更多的巫力来镇住圣精灵的力量。   结心咒将他和柳芊泷的灵魂连接在了一起,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巫力是共享的。其实以麻仓好原原本本的巫力,要控制圣精灵完全不是问题。但柳芊泷的巫力在巴比伦通道里几乎已经透支了,当时她是靠他渡给她的巫力才能保留性命,如今,如果他为了控制圣精灵将他寄存于她身上的巫力拿回来的话,她必死无疑。   他不知道柳芊泷恢复的巫力能否支撑她的生命,所以他不敢冒险。   他只能拿自己的命去跟圣精灵的力量赌一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麻仓好即将走向死亡的时候。柳芊泷以惊人的意志力走向了他。   她的每一步都迟缓得吓人,每一步都走的吃力万分。但最终她走向了麻仓好——以自己的力量。   柳芊泷走到麻仓好的面前,在那个已经脸色死白的少年面前,将手放在了心口。她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可怕,“叶王,我没有原谅过你……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   这是一个,终于说出了口的答案。   麻仓好像是意识到她要做些什么一样,他猛地扣住她皓白的手腕。就在他触碰到她手腕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某种联系,断开了。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用咒束缚你了……”   她苦笑,神情悲哀而决绝。   就在她说出这一句话的那一刻,一道白光从他指尖泻出。麻仓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某些痛楚正在慢慢消失。与此同时,原本被灵魂之火吞下的圣精灵的力量也化作星辉般璀璨的碎片,从灵魂之火体内分离了出来,重新回归到原本的圣精灵的位置上,汇聚成一道光柱,那是在被吞食之前的圣精灵的模样。   安娜震惊地说道,“芊泷她,解开了结心咒……”   小柳之前说过,设下结心咒需要耗尽生命力。那么同样的,解开结心咒,也需要足够强大的巫力。这对于虚弱的柳芊泷来说无疑是自杀行为。她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才做出这个选择,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再拖下去也难逃一死。所以她在死之前,透支了生命力,解除了结心咒,同时将麻仓好原本吸收的圣精灵的力量从麻仓好的体内逼了出去。   保住麻仓好的命,保住了圣精灵,解开了结心咒。   一举三得。   但——她会死。   柳芊泷会死。   众人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冲上前——可是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柳芊泷和麻仓好周围。施展咒语时出现的强大法阵将他们隔绝在外。   “芊泷——”   他们都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听不见。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叫柳芊泷的名字了。   柳芊泷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她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吃力的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这个人最后一眼。   这个给过她爱情,给过她仇恨,背叛过她的信任却又乞求她原谅的人,和她从前世纠缠到今生的男人。   上一世她曾经怀抱着最绝望的心情问他一句“你爱我吗”,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去求得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浓黑如墨的眼眸里,有震惊,痛苦,无力,也有绝望的深情。   她从他眼里看到了问题的答案,所以不想再去纠结。   如果他们两人非得为了这个问题这么痛苦的纠缠,还不如以她的死亡来结束这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   “柳芊泷——!”   当施咒的法阵淡去光芒,硝烟也散去时。众人看见了麻仓好——那个曾经狂妄冷血又不可一世的人——他双膝触地,膝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垂下了骄傲的头颅,表情麻木的,紧紧地,拥着那个失去了生命力的女孩——用尽了全身力气。   “麻仓好……把芊泷交给我吧。”   小柳走上前,神色痛苦,他想从麻仓好那里夺回柳芊泷的躯体。   小柳想,即使是死亡,柳芊泷也应该被葬在自己出生的地方。   “让……让我带芊泷回家。”   麻仓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紧紧地搂着柳芊泷,一言不发。   小柳心里是万分的后悔。   如果当时没有让柳芊泷跟麻仓好出谷,她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麻仓好,你听到没——我要带芊泷回家……”   “回哪去?”麻仓好骤然抬起头,双眸空洞无光,“她已经没有家了——那个时候,是我亲手摧毁了她的家……”他低下头,一只手温柔的理顺了她额角的发。语气却绝望得不可思议,“是我……”   “你想怎么样?”道莲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忍住几乎冲顶的怒气,他甚至想上去给麻仓好来一拳,可是揍了他又怎么样?   揍了他,柳芊泷又不会回来。   “她已经……”道莲甚至说不出一个死字。   “芊泷没有死!”麻仓好骤然提高了音调。   “你疯了!她明明……”   这时安娜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颤抖着,但她喊出的话却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对,她是没有死!”   麻仓好一下子沉默了,他默默的看着安娜走上前。   安娜走上前,蹲在柳芊泷面前,从她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两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一块炎玉,一块暖玉。   “她没有死……”安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一些,“这两块玉,在最后一刻保住了她的命……”? ☆、只是一无所有 ?  距离通灵人大赛结束,已经过去了三年。   那场声势浩大的比赛,最终以一场闹剧收尾。   没有人得到圣精灵,也没有人成为通灵王。   在最后的战斗中,帕契村的损失并不算惨重。但十祭司们纷纷表示可能以后再也不会举办通灵人大赛,席鲁巴的原话是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下一个麻仓好——他对他仍然心存芥蒂。   那之后在对抗麻仓好的战斗中有所贡献的一群人都得到了帕契的回报,其中麻仓叶等人分别得到了五大精灵。李塞鲁持有了灵魂之火,虽然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接受这只精灵的,但他答应的时候显得非常平静。   奥莉菲起初以为藤原司海和李塞鲁永远都不会放下对麻仓好的仇恨,但在见证过最后的战斗中柳芊泷的举动后他们似乎都不再将杀死麻仓好作为解决仇恨的唯一办法了。但奥莉菲知道这两人还是不能够对麻仓好完全释怀。   席鲁巴那边表示,十祭司认为,五大精灵交给麻仓叶他们保管应该更好一些。   那时藤原司海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最该得到回报的人却不在这里。”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那个女孩子不在这。   那时候两块玉石保留住了柳芊泷最后残留的灵魂意识,但想要让她的灵魂完全重生却是难上加难——毕竟她是在千年以前经历过一次灵魂破碎的人。小柳原本是想把她带回山谷让丹妃想办法的,但是麻仓好却执拗的可怕。   柳芊泷最终是归麻仓好带走的——在那之后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少年带着她去了哪儿。   但他们可以相信的是,如果连麻仓好都救不了她,那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可以救她的人了。   小柳和道莲同行回到了中国。霍洛霍洛和毕丽卡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继续保护荷田。麻仓叶自然是和安娜、万太、木刀之龙一起回日本。   奥莉菲无处可去,只好与藤原司海结伴。但事实证明藤原司海当初的名牌大学高材生的身份不是开玩笑的,他在短时间内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奥莉菲和他的通灵能力都对这份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进行着律师工作期间,藤原司海还偶遇过李塞鲁——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侦探。之后他们也合作破案过几次。   某天他们到麻仓叶家里聚餐的时候,藤原司海突然提起了麻仓好。   “我前段时间见过他……”   奥莉菲皱眉,这事她可不知道——她扯了扯藤原司海的衣袖,“什么时候?”   “那天你生病了,没有跟我一起。”藤原司海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喝着茶。   安娜对这两人有些异常的对话气氛感到奇怪,但她还是先问,“在哪?”   藤原司海说了一个地名。安娜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麻仓叶王宅邸旧址吗?”   众人一脸茫然,望向了麻仓叶,他摊手一笑,“安娜说的没错。”   在通灵王大赛结束后不久麻仓叶和安娜一同回了本家,那时他们刚好有机会,就去查阅了一下千年以前和大阴阳师麻仓叶王有关的资料。   在资料中他们惊奇的发现,那时候跟麻仓叶王唯一有所关联的人物,是菅原家族的大小姐,菅原芊泷。看到这个名字,再联系之前小柳所说过的转世重生一类的话。他们大概就能推测出千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那些柳芊泷所不愿道出的回忆。   那个人回到麻仓旧址,是有原因的。   藤原司海推了下眼镜,“怪不得他当时跟我说‘还差一点’。”   饭桌上一直沉默的一人终于有了点动静——道莲将茶杯放到了桌上,夹了一片三文鱼。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笑。霍洛霍洛则是转移话题,他的目光在藤原司海和奥莉菲之间打转,“话说回来,你们两个……”   李塞鲁的话则犹如一枚惊雷,“哎?你们不知道吗,他们两个现在是情侣关系。”   于是,奥莉菲本来就白的皮肤上,浮现了一层很淡的薄红。   ……   麻仓好一开始是没有打算去麻仓旧址的。   他辗转多地,几乎将要她的灵魂碎皮收集完整时,才琢磨着是不是要回一趟旧址,毕竟那里是他和她相处了很久的地方——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当年麻仓宅邸的辉煌模样。   他背着柳芊泷进了庙里,几年前见过他的老和尚见了他只是平和的笑了笑,没说什么。他倒没想到老和尚还记得他。他跨过庙宇的门槛后才得知这座庙已经不再对外开放。麻仓好当时就停下了脚步,他对人戒备心一向很重,即使是对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和尚。   那位老和尚只是说,“知道这里曾栽过柳树的人不多。”   那之后他在老和尚的邀请下住进了庙里。偶然一次外出便遇上了藤原司海,对方看到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朝他身后看。   麻仓好对他说,“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能找回原来的那个柳芊泷。   曾有一日他和老和尚站在当年栽过柳树的地方聊天,那名老和尚和他聊起了自己的家族往事。麻仓好才知道这老和尚祖上是给麻仓家族做事的,老和尚提到了几个人名,麻仓好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   老和尚还提到了某代麻仓家主的残暴无情,他说小时候父母给自己说起那人的事情时,语气带着怜悯与惋惜,“那一定是一个可怜的人。”   麻仓好难得耐心地听完了老和尚的话,“为什么?”   “他看上去风光无限,随时可以掌握天下人的生死。”   “实际上他一无所有,连一个真心相待的人都难求。”   老和尚这么回答。   麻仓好沉默了。   只是……一无所有吗?   真心相待的人确实难求。求得了,也被他亲手葬送了。   现在看来,原来他以为自己拥有的一切,其实什么都不是。   没过几日老和尚就去世了,他看麻仓好跟是麻仓家有点关系的人,临终前把庙的钥匙托付给了麻仓好。麻仓好把老和尚埋在了庙的后院。杀人这事他干的不少,可是葬人,他是头一回,还有些生疏。   后来他便带着柳芊泷离开了这座庙。   临走前他在朱红色大门上下了几道咒,贴上了符——这是一道无论谁来也无法推翻的防线,因为下咒的人,是他麻仓好。   他烧了那一把钥匙。   麻仓好看着火光在掌心跳跃,最终那把金属质的钥匙也在他的火焰下被焚尽。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踏进这里。   然后他便带着即将苏醒的柳芊泷,去了帕契。? ☆、思念成狂 ?  说到底麻仓好是不可能打从心里接受人类的存在的,所以他选择停留在通灵人比较多的帕契。   他倒不担心自己以原本的面貌呆在这儿会带来什么困扰。他参赛的时候除了正式比赛就很少出现在这里,当时观看比赛的大部分是帕契族以外的外界通灵人,所以真要说起来,帕契族里,除了十祭司,基本没人认识他。   以他的能力要在帕契村当地找到落脚处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他五百年前在这里转世过一次。   他来这儿的时候恰好碰上一个低价出售房子的帕契族人——那人大概是要离开帕契村了。他便买下了这套房子,房子原来的主人低价出售它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房子里的家具都被原主人带走了。麻仓好倒也没说什么,直接住进了这套房子里。   他之前都是在野外住惯了,因此对居住条件没什么要求。但他还是弄了点基础的家具来,毕竟他还要照顾柳芊泷。房子不大不小,有两层楼。他把床放在二楼,然后把柳芊泷抱上去让她平躺在床上。   二楼只有一张床和一只矮小的原木床头柜。一楼真是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灶台一直都是冷的——麻仓好想要弄吃的一般都是自己把野味烧熟了,味道什么的他不是很追究。   他每天睡前都会跟柳芊泷说一会儿话,即使她听不见。   她当然是听不见的。   又或许她的意识里会出现他的声音,但她不愿意见他,所以不听。   或许是之前背着柳芊泷四处寻找灵魂碎片的日子太过疲乏,又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紧绷神经,这种越来越向麻仓叶靠拢的悠闲活法让麻仓好很不能适应。   让一个整天机关算尽的人突然静下心来呆在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数着时间过日子,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麻仓好琢磨了一下,自己之前干的最多的事情,无非就是杀生。   但很明显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了。   所以他要找点别的事情做。   但事实证明,除了盯着柳芊泷发呆,他没什么事情可做。   他不会出去跟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只能呆在这暂时可以被称之为家的房子里。   有一天晚上他坐在柳芊泷床边,无言地凝视她温和姣好的睡颜。他伸出手梳理她的黑发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前世,在他还是麻仓叶王,她还是菅原芊泷的时候。她一直把麻仓宅邸打理地非常好,原本死气沉沉的宅子在她的巧手下都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   第二天他便难得地踏出了房门,去了集市。   麻仓好做事一向干脆利索,他挑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砍价,付了钱就走。他把买的家具按照自己设想的样子摆好,等到他布置好了一切,已经到了中午。麻仓好忙活了一早上肚子早就饿了,他望向了厨房空落落的灶台,然后走了过去。   他大概知道灶台怎么用,但他不会做料理。   就在那时。在麻仓好站在灶台前的时候,他敏锐地听见了二楼楼梯口传来了脚步的声音,不轻不重,不缓不急,麻仓好心下浮现了一个可能性,他猛然转过身去。   他转身的那一刻,看见了那个让他思念成狂的女孩。   她穿着宽松的衬衣,黑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发尾有些凌乱,一副刚睡醒的迷蒙样子。衬衣袖子对她来说有些长,衣服松垮垮的挂在柳芊泷身上,显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她揉着眼睛,目光触及他的那一刻,眼神平静无波,温和而疏离——   “你是谁?”   柳芊泷静静地问道。   原本因为欣喜雀跃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抽痛了一瞬。   你是谁。   他等了她三年,等来了这样一个令人心痛又无奈的句子。   那一瞬间,他居然道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是说不出口。   只是难以言说。? ☆、你是我的谁 ?  麻仓好早就料到了灵魂恢复后的这种可能性,此前柳芊泷重生时也曾有过短暂性失忆。但对于她这一次遗忘是短暂性的还是永久性的,他不敢妄下定论。   这个眼神他说不上陌生也说不上熟悉。   毕竟当年菅原芊泷初见他时,就是这个眼神。   不冷不热,不悲不喜。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明含着微许的笑,但却只是一种机械性的笑意。她瞳孔深处的情绪,最终还是冷漠疏离的。   尽管麻仓好自认为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她问他他是谁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胸口有些闷闷的。以至于说话的语调也变了样子,“叶王——你可以这么叫我。”   说完这话他才觉得他不应该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和她对话,但她一点也不在意,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很快麻仓好就注意到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她白玉般的脚腕暴露在裤管外。没有等麻仓好把玄关的鞋子拿过来,她就自己走过去穿上了鞋子。那是一双巧克力色的靴子,靴子内部是带绒的,非常暖和。先前麻仓好在某个卖家那儿看到了这双靴子,觉得非常适合她,就买下来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自己穿好鞋再走回厨房门口。   “这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住,不是很暖和。所以会比较冷。”这是麻仓好掂量了半天才说出的一句话。   但她依旧不是很在意,说了句没关系后,走到麻仓好身边,站在灶台前,看了一会儿,转头问他,“你会做饭?”   “不太会。”   结果这顿饭最后是柳芊泷动的手。麻仓好大概可以猜得到,她的脑子遗忘了过去,但身体依旧能做出她以前会做的事情。比如现在,她做的菜式全部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喜好来,尽管食材有些不足,但他依旧吃出了熟悉的味道。   现在柳芊泷的心性就像千年前十几岁年纪的菅原芊泷一样——那时她还没遇见麻仓好,也只是个被漠视的千金小姐,用毫无感情的微笑和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不争不抢的态度来明哲保身。   麻仓好很快就觉察到了这一点,她看上去对他毫无防备,实际上就是真正的防备。柳芊泷那么聪明,从麻仓好的一言一行就能大概猜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所以她在扮演他回忆中的菅原芊泷。   他知晓她的固执,所以他在等,等她对他放下心防。就像千年以前的他和她一样。   真正让柳芊泷有所改变的是在某个雷声大作的雨夜。过去他们最为决绝的争吵就发生在这样一个雷雨夜晚,但他没想到这件事对她影响那么大。他听到雷声的同时听到了她的尖叫声,麻仓好冲上了二楼,看见她蜷缩在床的一角,抱着自己的脑袋,像在与什么痛苦对抗一样。   这三年里他的个子长了不少,但她却因为一直处于时间滞留的状态——就算有长个子也只是长了一点。他三年前比她高半个头左右,现在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因此他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胸口,温顺而乖巧。   她在他怀里异常的安静,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没有松手。   那天麻仓好只好抱着她睡了一个晚上。她睡的安稳,他倒是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胳膊还是麻了。但之后几天她对他明显多了几分依赖,他也就不把胳膊当回事了。   渐渐的,她虽然对他有所保留,但已经开始敞开心扉了。   或许,上苍是想让他们把过去那段来之不易的相伴时光里的漏洞,填补一下。   麻仓好几乎是尽了全力地去弥补她,想要抹去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   但他知道,其实在他自己的心里,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原谅过自己。   所以他又怎么能奢望她原谅他?   现在的柳芊泷不是一个完整的她。   他们现在的日子,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   “叶王,外面下雨了。”   柳芊泷躺在沙发上,她看上去有些困。   麻仓好刚从楼梯上下来。听了这话把口袋里的暖玉拿了出来——他一直想给她带上,但没有找到机会。她体质寒凉,不喜欢下雨是正常的。   “芊泷,过来。”他冲她招招手,自己坐在沙发边上。   她听话的蹭到了他旁边。麻仓好的手环到她的脖子后面,打算给她带上暖玉。   “怎么样?”   “热热的。”柳芊泷把玩着暖玉,小声回答道。   因为刚才那个动作,他和她靠的非常近,她的呼吸洒在他的脖子边上,痒痒的。   或许是那天的雨声太过温柔,情感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突然倾泻而出。他的眼里突然就承上了让她心脏难以负荷的深情。   想吻她。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最终被麻仓好放弃。   他不想吓到她。   柳芊泷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她下意识的凑上前,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地啄了一下。麻仓好当即愣在原地。她觉得奇怪,便又凑了上去,这一次她的唇完全贴在了他的唇上。   软软的。她想。   就是那个瞬间,麻仓好脑内的理智崩了盘。   在柳芊泷讶异的眼神中,他抱着不管不顾的心态扣住了她的后脑。她是跪在他身前的,这么一个大动作下来她就倒进了他怀里。自始至终两人的唇瓣都没有分离过。麻仓好强硬的撬开了她的牙关,攻城掠地。   柳芊泷什么都不懂。但她是下意识迎着他的。她不知道这种唇舌绵软地纠缠在一起的感觉要如何形容,但她遵循着潜意识搂紧了麻仓好的脖子。   她当然不知道。她下意识的迎合的举动几乎要把麻仓好给折腾疯了。   是想推开她——可是一出手就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   理智在告诉他必须停下。   她比他清醒的更早。猛地从这个漫长到让人窒息却让人不可自拔的深吻中脱身。   她推开他的那一瞬,目光中闪过了相当复杂的情绪。麻仓好看的真切。   她下意识的害怕过去,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过去。   “叶王……”   如果不是她微喘着气,那么她的语气真的可以平静得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我们以前是夫妻。”   麻仓好放下了原本扶在她肩头的手。   他目光坦然,柳芊泷知道他不是在说谎,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柳芊泷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   麻仓好点点头,“真的。”   麻仓好这一世也不过活了十几个年头,面貌也是少年人的模样,但他却说他和她是夫妻。她感到吃惊也是正常的。   “可是你看上去才……”柳芊泷打量了他一下,语气不太确定,“十八?”   麻仓好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他和她以前是夫妻关系。但是家族联姻。   他和她曾经有一段美好的过去,但最终以悲剧结尾。   他和她被咒束缚,最后她却亲手放他自由。   他当然知道三年前她拼尽全力解开结心咒的一个潜在理由。   她说过她不想在和他有过多纠缠了。   所以,他不能告诉她更多了。   他不能,也不敢。   没了结心咒的羁绊,这一世,他当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借口去和她有所牵扯。? ☆、照顾 ?  那场意外并没有被两人放在心上。   或者是说,这件事被他们两个人一起默契的忽略了过去。   麻仓好最近发现柳芊泷经常会下意识做出她以前能够做的事情,每当有这种迹象出现,他总是忍不住在暗地里观察着。他知道离她记忆恢复的那一天没有多久了。   但棘手的是,他还没有想要如何面对恢复了所有记忆的她。   差不多过了几个月,居住在周围的帕契族人也知道了这一带住了两个外族的通灵人。但麻仓好和柳芊泷都不太爱出门,也就只有需要采购物品的时候才会踏出自家的院子。所以他们认识的人并不多。   有天清晨,麻仓好起床后发现一楼没有柳芊泷的身影——她一向是起的比他要早的。他觉得不对劲,便上了二楼,发现她还窝在被子里。麻仓好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想她今天大概想多睡一会儿就没有去叫醒她。他自己去一楼厨房的冰箱拿了一块面包配着水当早餐——之前一直是她先起来做好早餐的。   但到了中午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再上楼的时候,柳芊泷坐在床沿边上,头发有点乱,睡衣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她垂着头,一只手撑着额头。   麻仓好沉默着走上前,拨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烫的吓人。   灵魂恢复到她完全重生的这一段时间柳芊泷的体质可以说是非常虚弱,虚弱到稍微着一点凉就会发高烧的程度。   麻仓好马上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件外套,拎到柳芊泷面前,想要给她穿上。   柳芊泷先是躲了一下,她抬起眼睛,目光有些涣散,“为什么要穿外套?”   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要沙哑几分。麻仓好用手指替她梳理了一下头发,说,“我们去医院。外面凉。”   她应该是挺清楚了,懵懂地点点头。   麻仓好将外套展开,她伸手进袖管。他拉上外套拉链后她就站了起来,因为发了烧,她一站起来就感觉视野里的景物都重了影,头昏昏沉沉的。   柳芊泷稍微晃了几下才站稳,麻仓好一直扶着她下了楼梯,到玄关穿上鞋。   他站在门边,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直到感受到了背上多出了一份来自他人的体温,麻仓好才放心的站了起来。柳芊泷的手原本是放在他肩头的,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她便环住了他的脖子。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垂,下巴就搁在他的颈窝里。   就连呼吸也是烫的,这人烧的真不轻。   麻仓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先去医院,回来的路上可以随便找一个餐厅把午饭解决了——毕竟她都这样了应该是没办法做饭了。   他背着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虽然是正午,但因为昨夜下了一场雨,也还是凉的。麻仓好因为背着柳芊泷出了汗,背上的柳芊泷也在不停的冒着冷汗。两人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面前一个冷风吹来,他感觉到背上的女孩稍微打了个寒战。   意料之外的是,他在医馆遇见了席鲁巴。   他之前在路上碰见过席鲁巴一次,因此对方是知道他住在帕契村的。   席鲁巴对他出现在这里表示非常惊讶,在看到他背上的人时才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过去麻仓好的所作所为让席鲁巴至今都对他心存芥蒂,因此能够帮麻仓好介绍一个好医生已经算是仁义止尽了——不过在跟麻仓好讲话期间他一直是没有什么表情的。   等那位医生去药房拿药的时候,麻仓好便坐在医馆一楼的长椅上,让柳芊泷靠在自己身上。   柳芊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然后凑到麻仓好耳边小声地说,“叶王,那个女孩在看你……”   她指的是席鲁巴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帕契姑娘。麻仓好记得上次在路上遇见席鲁巴时,席鲁巴身边就跟着这个女孩,她好像是席鲁巴家的表亲还是什么的。   不过他并没有留意那个女孩。   麻仓好听了这话,甚至没有去注意那道目光,他连表情都没给对方一个。   没过多久,医生就来把一盒药给了麻仓好。   席鲁巴也走过来了,那个帕契姑娘站起来跟席鲁巴交谈了几句什么,然后一脸惊讶,目光在麻仓好和柳芊泷之间流连了几次,便变得失落了起来。   席鲁巴说了几句什么,麻仓好只听见了其中一句。   “不要去接近那个人。”   麻仓好扯了扯嘴角,然后跟那位医生询问了一些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便背着柳芊泷出了医馆。   医生建议她要吃的清淡一些。麻仓好便不打算去附近的餐厅解决午饭了。他直接背着柳芊泷回了家,把她放在二楼的床上。自己打算去一楼厨房煮一锅粥——应该不会很难的,他想。   柳芊泷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在麻仓好转身的那一刻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确定你会?”   她嘴角的笑容没有什么力气,但非常真切。   麻仓好沉默了一会,“算了,你告诉我怎么做吧。”   柳芊泷讲了一遍流程,他多少是记住了一点。然后便下了楼。   柳芊泷望着他消失的转角,无奈的笑了笑。   “叶王……”   她用着平静的语调,对着静默的空气,默默地,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   麻仓好对做饭这类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在等粥煮好的时候,他靠在灶台桌沿上发着呆。他到现在都不是很明白以前的菅原芊泷是怎么做到花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给他变着花样准备饮食的。   没过多久柳芊泷就从楼上走下来,她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但说实话她真的不放心这个人下厨。   她走到麻仓好身边打开锅盖看了一下,抿了抿嘴。   麻仓好一手撑在桌沿上,问她,“怎么样?”   “唔,不算太坏。”   柳芊泷浑身没什么力气,便去沙发上躺着,麻仓好怕她着凉,想抱她去楼上。但她又非得呆在一楼的沙发上,他拗不过她,只好去拿了床被子下来。过了一会儿粥就煮好了,麻仓好拿了个瓷碗,把粥盛到碗里,放在桌边放凉一些。   然后他拿着温热的粥坐到沙发边上叫醒了柳芊泷。   柳芊泷看麻仓好一副准备给自己喂粥的架势,下意识的说,“我自己来吧。”   对方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把碗递给了她。   “小心点。”他似乎是怕她被烫到。   指尖触碰到碗沿的那一刻,不算灼烫的温度传来。   那一瞬间柳芊泷晃了神,差点把一碗粥都洒在被子上。幸好麻仓好出手快,即使稳住了她的手和她手里的碗。   “芊泷?”   “芊泷,还好吧?”   柳芊泷马上回过神,她冲对方淡笑了一下,“我没事。”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粥。   动作异常缓慢。   叶王。   ……麻仓叶王。? ☆、我爱你,我知道 ?  麻仓叶王。   一旦将这个名字说出了口,他便不可能再用那样毫无保留的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了。   因为无所顾忌,所以才能够对她完全的温柔以待。   可是,他和她,都不会愿意永远活在这样一场虚幻的梦境里。   她了解他的。   因为他是麻仓叶王。      这碗粥不多不少,熬的味道也不算太好,但柳芊泷喝粥的速度异常的缓慢。麻仓好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催促,也不说别的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直到一碗粥见了底。他等着她把碗递给他,然后拿着碗去了厨房。   瓷碗和水池底碰撞的声响传来。下一秒,柳芊泷就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一步一步走到厨房门口。发现那个少年努力平静地收拾着因为他一失手而酿成的意外,瓷片慢慢下沉,沉入了池底。他却直接用手去捞。在瓷片割伤他的手之前,她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腕,“你疯了?”   麻仓好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难得听话的收回了手。   柳芊泷叹了口气,把麻仓好拎出了厨房。   等到她收拾完残局,他已经在走廊玄关穿好了鞋。对她伸出一手,“芊泷,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一转头,眸光硬生生的撞进了他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里。   柳芊泷抿了抿嘴,答应了一声。然后抽了一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她小跑到玄关,半屈起膝盖,套好了鞋子。然后对身边的少年说,“那走吧。”   室外日光正明媚着,一点也不热辣。阳光暖暖地洒在路边碧色的草地上,草尖映着一星点的光亮。这个时间出门散步是非常令人舒心的,柳芊泷没有把一头长发扎起来,只是把头发拢在脑后,任其被风吹拂。   天空蔚蓝。   麻仓好没有开口说话,她也是,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寂静——她感觉得到麻仓好的神经不如方才在屋里那么紧绷。他们两个并肩走着,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他走路时腰侧摆动的手也时不时会蹭到她的,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先一步去牵对方的手。反而像是刻意一样,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对方的手。   她知道麻仓好在隐隐的害怕——应该说是担忧着什么。   路上偶尔有几个帕契小孩玩闹着跑过去,她听见其中一个孩子问另一个孩子这对恋人是不是吵架了。   另一个小孩子故作老成的说,当然是啊,你看他们连手都不牵的。   小孩子的语气非常肯定。肯定到柳芊泷忍俊不禁。   麻仓好注意到了身畔的少女嘴角若有若无的清浅的笑,忍不住开了口,“怎么了?”   柳芊泷扯了扯嘴角,很淡的笑容转瞬即逝,“没什么。觉得他们的对话很有趣而已。”   麻仓好回忆了一下方才听到的小孩子们的聊天内容,也稍微勾了一下嘴角。   吵架。   吵架了还可以和好。   如果真是吵架,那就好了。   那之后没走几步,柳芊泷就听见了路旁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猫叫。这个声音软软的,很细微。麻仓好也听到了。他们循着声音的源头找了过去,发现是一只蹲在草丛里的小猫。这猫的腿脚以前大概是受了伤没有及时治疗,走路一瘸一拐的。   柳芊泷蹲了下来,用掌心揉了揉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那只小猫蹭了蹭她的掌心,一脸愉悦的样子。   柳芊泷从以前开始就对这些小动物很有吸引力,这一点麻仓好算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当初什么灵见到她都是很亲近她的。   “想养吗?”   麻仓好见那只小猫特别喜欢她,便问了一句。   柳芊泷思索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回答,“唔。不知道。”   她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定。但麻仓好并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他跟着一起蹲了下来,顺便替她做出了决定,“那就养吧。”   然而在他蹲下来的那一刻,小猫突然发起了怒,冲他张牙舞爪的。   麻仓好是谁,从前杀人放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哪会怕这小猫根本不算太锋利的爪子。他一个眯眼,身上便迸发出了隐隐的威压之气,小猫看上去是有些怕了,但仍然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柳芊泷对麻仓好方才一瞬间的气势压制到不是很在意。只是漫不经心的让小猫的爪子搭在自己的手上,轻轻的说,“那,叶王来养好了。”   麻仓好反驳,语气生硬,“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的。不过你不想养也就算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甚至有些飘渺。   “你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何况是养一只小猫。”   麻仓好猛地侧头去看她,却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任何责备或者憎恨的意味。相反的,她的眼神非常平淡。   后来他们还是把小猫抱回了家里。那天柳芊泷做了一顿相当美味的晚餐,比起平时要更丰盛一些。她在回家路上去买了猫粮和小猫的生活用具。回到屋子后就开始布置,忙活了一晚上,几乎没怎么跟麻仓好讲话。直到睡前她才来找麻仓好,给了麻仓好一张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些零碎的注意事项——关于养猫的。   那天睡前,小猫还缠着柳芊泷玩,不肯走。麻仓好瞪了那只猫一眼,它立刻就没动作了。柳芊泷看着这一人一猫斗气,只觉得有些好笑。   弄走那只猫以后,麻仓好坐在柳芊泷身边,一言不发。   他没有什么表情,但看上去是想说些什么。   “叶王。”   “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肢体上的触感就已经侵袭了他的感官。   她踮起脚环住他脖子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回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的气味萦绕在他周围的那一刻——她凑到了他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了他的耳廓。   “麻仓叶王。我不恨你了。”   柳芊泷笑的很轻。   她抱着他,自然能感觉到他在她说出这话的那一刻颤抖了一下。   她也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麻仓好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沉默了几秒,才闷闷的回了一句,嗯。   “我知道了。”   这是一个漫长至极的拥抱,二楼房间天花板上的灯光在他们两人的身旁投射出了这一对人的影子,两个相拥的身影,契合程度几乎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人的影子。   麻仓好用力的收紧了手臂。   他几乎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去拥抱她。   第二天麻仓好很早就醒了。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听到了一声猫叫,他马上冲到了客厅。果不其然,柳芊泷已经穿好了鞋子,一手已经按在了大门的门把上。她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大动静,她一定是知道他来了的。但她没有回头。   “芊泷。”   他的声音因为刚刚起床还有些沙哑。在这时听来却多了几分苦涩。   “你要离开多久?”   那个瘦弱的身影停在大门边。她似乎是踌躇了一下,然后才回答他,“……我不知道。”   麻仓好对那个背影苦笑了一下。   “芊泷,记得回来。还有,路上小心。”   记得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时间不留情的流动着。   一秒又一秒过去了。她的后脚跟也即将迈出了门槛。   就在柳芊泷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边的那一刻,麻仓好清冷而喑哑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   “菅原芊泷,我爱你。”   他欠了她一句告白。   几乎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刻,她那一句“我知道”就已经冲出了喉咙口。   柳芊泷用尽全身力气忍住了逼到眼角的眼泪。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时光给予的 ?  窗外传来了雨水拍打屋檐的声音。雨水的清新味道驱散了空气中的闷热。   已经成长成青年的麻仓好躺在沙发上,看着那只几年前被柳芊泷捡来的小猫顺着窗沿走着步子,然后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外面院子里。   “利奥?”   当初为了给这猫一个名字,他还琢磨了挺长时间的。这猫在他家一养就是好几年的时间,不给个名字也说不过去。   所以麻仓好就在纸上写了几个常见的猫的名字让它自己选,结果就选中了这个名字。   利奥是一只雄性短尾猫,生性好动,根本就安分不下来。柳芊泷离开后没几天,它便把麻仓好家翻了个底朝天,还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了这屋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一袋种子。麻仓好搬进来的时候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袋东西,之后它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隔半年,在花园里挖个坑,埋一颗种子。   那些被埋在院落里的种子无人照料,自然也无法成长。麻仓好不会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利奥只是一只猫当然也不会。周而复始,也没见院子里开过什么花。因此,即使利奥每隔半年都会自己去播种,麻仓好家的院子里依旧只有一片自然生长的绿草。   外面下了雨,利奥却执意跑到院子里,看来是又要埋种子了。   麻仓好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   又一个三年过去了。   距离柳芊泷离开的那一天,三年整了。   他叹了口气。   三年前她那句“我不知道”一出口,他就已经做好了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见他的心理准备。   在听到利奥的叫声后,麻仓好翻身下了沙发,没有拿伞,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怎么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渐渐被打湿。   麻仓好看着同样被雨水从头浇到尾的利奥,很明显,它也好不到那儿去。   利奥蹲坐在地上,弓着腰,似乎在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麻仓好走到它身边,单膝跪地,一只手搭在腿上,腾出另一只手去拧利奥的耳朵。   利奥对他这动作相当不满,它呲牙一叫,狠狠的甩开了麻仓好的手。就在利奥甩头的时候,麻仓好才看清了被利奥挡住的那个东西的原貌。   是一朵花苞。花托底部还泛着浅浅的,青涩的淡绿颜色。   麻仓好一挑眉,“你还挺厉害啊?”   利奥又叫唤了一声,似乎有些得意。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花?”麻仓好伸手指,想要触碰一下那花骨朵。但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   利奥奇怪的看着他,表情似乎有些疑惑。它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花瓣边沿,然后又扭头看他。   麻仓好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对它说,“我这双手以前是杀人的,到时候把你的花给弄没命了,你不得找我打一架啊?”   他知道它听明白了自己的话,不过它看上去并不相信。   “不信就算了。”麻仓好扯了扯嘴角,站起了身,他浑身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他的头发一直没有剪,现在长的有些吓人。   麻仓好拎起自己一撮头发,发尖还滴着水。他想应该是时候把这碍事的头发弄短一些了。   “我要进去了,你要是想几乎淋雨的话你就呆着吧——生病了也别怨我。”   他说完这段话,转身就进了屋里。利奥没有跟他进来,它还一直呆在室外,护着它那朵还没开的花苞。   麻仓好关上门才发现那只猫并没有跟在他身边,他从一楼客厅的窗子朝外望,发现它还固执地守在那里。   “不知道跟谁学的脾气。”   他低声自言自语。   麻仓好翻出了一把伞,然后打开,又出去了。   他举着伞到了利奥旁边,“把这把伞放在旁边遮雨就行了,你进去吧。”   利奥抬头瞅了他一眼,没有打算退开。麻仓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沉下眼神,果然,它马上就溜到了一边,但仍然不死心的盯着花苞。麻仓好弯腰把伞架在了花苞上方,遮住了一大片草地。他起身给利奥丢了一个眼神,“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从来没见过脾气这么糟糕的猫。他想。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很细微。   “这么久不见,原来你还培养了这个爱好啊?”   那个声音非常熟悉。即使声音小的几乎被雨声掩盖,但他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麻仓好飞快的转过身去。   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女人,就站在院子门口,眸光里含着清浅温和的笑意。   她撑着一把普通的雨伞,低下头,推开了院子的栅栏门。   三年前离开这个院子之后。她去了很多地方,她先是回了道家山谷,见了小柳和丹妃,告诉他们她很好,她会常去看他们。   她还在山谷里偶遇了道莲——不过令人惊奇的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家伙身边跟着X-laws的那位圣女贞德,就像麻仓叶他们第一次见到道莲和贞德在一起的反应一样,她也被吓了一跳。   之后她再去日本拜访了麻仓叶和恐山安娜,那两人生了个儿子叫麻仓花——一个非常机灵的小男孩。以前参加通灵人大赛的朋友们都跑来麻仓家聚餐,她也就顺便留下来和他们呆了一段时间。她从麻仓叶那儿得知藤原司海和奥莉菲在美国处理一件案子没有办法过来。   “芊泷,你变了不少。”   彼时她和安娜坐在庭院前的台阶上聊天,对方对她这么说。   她也只是回以一笑,“人都是会变的嘛。”   她看着麻仓叶和恐山安娜,心里油生了和六年前的羡慕类似的感觉。   真的,有点羡慕。   那天安娜给了她一个地址。她拿到地址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哪儿,但对方神色复杂的告诉她说你最好去看一下。   等麻仓叶和恐山安娜把她领到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在她看来有着熟悉气息的地方,是麻仓宅邸的旧址。   指尖触碰到大门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了上面强大的咒语。   她知道这是麻仓好下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下的。   麻仓好从没告诉过她。   ? ☆、所停留的地方 ?  她给麻仓好讲了自己近几年的经历,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去了哪儿,做了哪些事情。   当她提到她去了麻仓旧址的时候,坐在面前的那个青年的脸上显然闪过了不自然的情绪。   为了破解门上的咒语,她还是费了不少力气的。   “我在那里,碰见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小家伙。”麻仓好对她口中这位有趣的家伙当然是不感兴趣的,但当她说出了一个名字以后,他的眼神很明显的变化了一下,“它叫乙破千代。”   乙破千代。   麻仓好没想过它会在那里。甚至可以说他从未发现过,它的存在。   “你似乎没有注意到。不过也正常,它挺厉害的,把自己的气息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乙破千代主动出现来找我,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乙破去找你了?”麻仓好很快抓住了话语重心,“它跟你说了什么?”   柳芊泷稍微勾了一下嘴角。她到现在才知道乙破千代的存在,那只灵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关于她所不知道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的过去。   这些事情,在千年以前,他只字未提,她也从未过问。就像他也没问过她的过去一样。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是从遇到对方的那天开始的。   麻仓好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沉默了下来。   “没说什么特别的。”柳芊泷低眉,一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蹲在身侧的利奥的脑袋。   小猫撒娇般的蹭了蹭她的掌心,痒痒的。   麻仓好看了她一眼,很显然他不相信这个答案。   柳芊泷没有看他,而是转身去沙发边上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来吧,我帮你剪头发。”   他的头发在这六年的时间里长长了不少,方才他的头发被雨淋湿,头发贴在衣服上的模样让人看了觉得特别别扭。此时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擦干了身上的水珠,但头发摸上去还有些潮。柳芊泷先把他的头发吹得半干,再开始梳理他一头酒红色的发。   她用五指把他的长发分成几拨捋好,然后一边一边的剪,每剪一刀,她都会很仔细的跟旁边的头发对比。麻仓好没说话,静静的凝视着镜子倒映出的柳芊泷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静谧气氛。   她的手法一点也不熟练,只能说是生涩。但麻仓好却相当放心地让她剪。   利奥自己一个蹲在沙发上无聊了,便轻着脚步回自己的窝里睡觉。   客厅里只有一个专注于剪发的女人,和一个专注于她的青年。   如果柳芊泷抬头稍稍看一眼镜子,就会发现那个青年是在以多么柔和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刀总算是剪了下去。咔擦一声,一缕头发落在铺在地上的旧报纸上。   “怎么样?”柳芊泷替他拍掉了肩膀上的碎发丝,把椅子转正,让麻仓好能够正对着镜子。   麻仓好看着镜子里短发的自己,久久没说话,半天才吐出一句,“挺好的……”   “不过好像跟麻仓叶有点像。”   柳芊泷勾了勾嘴角。她听出了这人话语里的微许困扰。   “只是发型像吧。”   只要是对他十分熟悉的人,断然是分得清的。他和麻仓叶只有外貌上的相似,但气质,眼神,举止,完全不同。   柳芊泷对镜子里映出的麻仓好笑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的指尖莫名的在颤抖。   他没问理由,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倏地,女人清润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叶王。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和她都非常清楚如果这一词的虚假性,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后悔的可能,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谁也无法改变。   即使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句话是一句完全无用的话,她还是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不是圣人,她无法原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但她愿意去尝试着接受,改变过后的麻仓好。   她回山谷的那一次,跟丹妃聊了非常久。那是她第一次跟其他人提起菅原芊泷和麻仓叶王的那一段过去。这些事情,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她在湖边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她说了非常久,丹妃一直听,从未发表任何言论,只是静静等她说完。   那个漫长的故事终于叙述到了结尾。   在她把一颗小石子抛进湖里,看着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时,丹妃开了口。   “小芊泷,你跟我说这些事情的原因,是想问我你应该怎么做呢,还是想单纯的发泄一下呢?”   那时她愣住了。   这一段回忆压在她的心口太久,久到她每一次想起,都能感受到闷闷的疼痛,这股疼痛缠着她太久,让她喘不过气来。   没等她开口,丹妃又说:“他和道诚不一样。”   “小芊泷,但至少,这个男人为你回了头。”   麻仓好为柳芊泷做出了改变。但是那个叫道诚的男人,到死都没有为丹妃改变过任何。   “所以小芊泷,你问我是没有用的。”   你只需要跟着你的想法,想想你该如何跟这个为你改变了的男人相处就是了。   “小芊泷,你被自己的回忆困住太久了。”   其实她本可以早一年回来的,但她在麻仓旧址碰见了乙破千代。   乙破千代比她更早遇见麻仓叶王,比她更早走进麻仓叶王的心。   在乙破的力量下她进入了乙破的回忆,看见了麻仓叶王的所有过去。在那一段虚拟的幻象里她呆了一段时间,等到她出来之后,乙破告诉她世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她没有不自量力的认为自己再早一点遇上他就可以拯救这个人。   她只是想,如果,早一些遇上他。   她就可以陪在那个孤独的孩子身边了。   幼年时的菅原芊泷和麻仓叶王是同样孤独的人,只不过,两个孤独的人,恰好在变得冷漠之后,才碰见彼此罢了。   如果不是害怕孤独,就不会一昧的追求强大。   最终她是说出了那句话的。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叶王啊,如果,我能够早一点遇到你,那就好了。”   镜子里映出了酒红发色的青年一个真心的笑容。   “芊泷。”   “嗯?”   “能抱一下你吗?”   “不可以。你身上都是头发。”   “这么嫌弃我啊?”   他没有理会她的拒绝,而是从转椅上慢慢站了起来,转身将那个微笑着的女人收进自己怀里。   心脏被喜悦的情绪填装的满满的。   胸口一阵抽痛,却是令人雀跃的,细微的疼痛。   令人满足的心痛。   “芊泷,谢谢你。”   挣脱了过去的束缚,他们还有未来。   -END-? ☆、番外:茫茫雨雪 ?  她知道自己的长的非常像母亲。   她的母亲叫晴子,这个名字是母亲的师傅给的。但晴子没有姓氏——因为是孤儿。   菅原芊泷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她来到世间第一见的便是窗外飘零的白色雪花。生下她之后,晴子死在了那菅原宅邸最为偏僻的一座厢房里。那之后不久菅原真户——她的生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阿织,他派了阿织到她身边,阿织正是给予晴子名字的人——晴子的师傅。   一幅画像,和一本手稿。这是阿织为她带来的东西。   -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家伙,叫菅原真户,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师傅?   -他今天牵了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好快。   -今天,他没有来我们常见面的那个地方。他去哪了?   ……   -师傅知道了我和真户的事。她把我大骂了一顿,让我呆在房间里,不允许我出门。   -真户,我想见你。   ……   -真户要结婚了。他写信告诉我的。   -他说,我们以后不能再相见了。   ……   -真户,我们有一个孩子了。   -如果孩子是个女儿,我想她可以叫芊泷。这一定是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纸张的边角有鼓起皱褶的地方。年幼的菅原芊泷想象不出,那位曾经倾国倾城的歌姬是如何流着泪写下这些字句的。   菅原芊泷是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心情,反复的阅读着晴子在这封手稿上的只言片语。除了这数张纸上的娟秀字迹和被她放在枕边的画轴,她无法借助任何其他物品,去描摹自己心里母亲晴子的形象。   画上盘坐于卷珠帘前,抚着琴,身着青色衣裳,低眉浅笑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晴子的美是一种柔和娇弱的美,一颦一笑都惹人垂怜。眉宇间有一股拂不去的精致妩媚。   “晴子是我教过的资质最好的徒弟。当年她的歌舞,不知道倾倒了都城多少男人。”   阿织提起晴子时,言语间透着不加掩饰的骄傲。   “我告诉过她,这一行卖的是艺,她根本不应该为了哪个男人沦陷身心。”   “不知多少人来打听头牌‘晴姑娘’都被我拦下,我挡过那么多人,最终却没有挡住菅原真户这个人。”   那大概是一场最为浪漫的偶然相遇,豆蔻年华的美貌少女与世家少爷在湖边的柳树下对彼此倾了心。年少懵懂的美好感情最终敌不过身份的悬殊与世家贵族之间最常见不过的心机暗算。那个给过晴子真挚的山盟海誓的少年最终和另一名贵族小姐订了亲。   得知晴子怀有两人的孩子时,菅原真户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昔日儒雅俊逸的少年在权利争斗中已经摸爬滚打,成长为了铁血无情的家主。   允许这个孩子被冠上菅原之姓,是菅原真户对晴子最后的留情。   菅原芊泷自小住的庭院,便是当年晴子难产而死的那一间。这里除了她和阿织以外没有别人。菅原真户只给她提供食宿以及固定的生活费用——菅原芊泷对自己的生父印象不多,在她年少的记忆里,她见过菅原真户的次数,屈指可数。   衣食住行虽然简陋但也不算太差,况且阿织有着一手好厨艺,即使用的食材比起其他世家子女用的要简单普通一些,阿织还是能制作出非常美味的料理。她从小跟着阿织,多少也会学一些料理方法。   菅原芊泷自出生以来就展示出了非凡的通灵能力,阿织发现了这一点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菅原真户那儿弄来了许多与阴阳术有关的典籍。阿织不懂这些,但院里的树妖和亡灵们却相当乐意把书上的内容教给菅原芊泷。她的记忆力非常好,又勤奋苦学,短时间内就能掌握对她这个年龄段来说有些困难的咒语。   “我们芊泷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姑娘。”阿织摸着她的脑袋这么夸奖。   阿织是在冬季去世的。那年她九岁。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出生时的那个冬天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清楚的记得,阿织感染伤寒去世的那个冬天,非常寒冷。   阿织死前握着她的手,无力而温柔地对她微笑。她一句话都还未说出,就已经被病魔夺去了性命。   她不记得自己跪在阿织的床边哭了多久。她死死抓着阿织的手不愿放开,然而那名已经闭上双眼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温暖体温。   菅原芊泷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去至亲之人的悲哀。   没过多久菅原真户就带了一帮人到了她的院子里,他们火化了阿织的遗体。她看着那个身为自己生父的男人毫不留情的点燃了她最亲的人的遗体,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自始至终菅原真户都没有看她一眼,完事之后他就带人离开了。她跪在院子的雪地里,膝盖被厚厚的雪层冻的僵硬。她忍受着手指关节被冻红的疼痛,小心翼翼的,把阿织的骨灰收了起来,珍放在一只木盒子里。   这只木盒子和她母亲的遗物一同被放在她的床边。陪伴她度过那一整个寒冷孤寂的冬天。   雪花飘落在指尖,被她的体温化开,冰冷刺骨的痛感从她僵硬的指节蔓延到了全身。   寒气彻骨。   菅原真户冷酷的背影消失在了无情的漫天白雪中。   今生今世,她或许,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她为之真心哭泣的人。   从那天起她独自一人生活,度过了数不清的春夏秋冬。一个人在院门口看日出日落,一个人洗衣做饭,在安静到让人心生凉意的夜晚中蜷缩而眠。能够和她交流的,也就只有院子里的亡灵和妖精们。   她不是没有见过菅原家族其他的同辈,菅原真户的正妻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年纪都比菅原芊泷要小。其中年纪较大的是个男孩,天资聪颖但生性冷漠,菅原芊泷能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看见菅原真户的影子。而年纪小的那个女孩则是被家族宠惯了的娇气小姐,飞扬跋扈,无法无天。   收到麻仓家请柬的那天,是晴子的忌日。   她粗略阅读了一下请柬的内容,大概从其中猜测到了一些苗头。   麻仓家秘密搜罗优秀通灵人一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当着菅原真户的面一口回绝了前来送信的使者,然后冷静无视了自己的妹妹脸上和当初得知她拒绝了藤原燕阳婚约时如出一辙的嫉妒表情。   那天下了雨,空气中漫着渗入骨髓的凉意,她去了墓地。   阿织曾经告诉过她,晴子死后的遗体被葬在这里。   菅原芊泷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的走向了晴子的墓。墓前只有一束早已腐烂得看不清原貌的花。那或许是她上次来时留下的花束。   她忍住逼到眼眶的酸涩,蹲下身,指尖拂过花的上方,那束花在转眼之间又恢复了鲜活的样子。   她在晴子的墓前呆了很久。   离开之际,她再一次,将一束清香的鲜花放在了母亲晴子的墓前。   她站起身,转头的那一刻,视线触及了不远处一个静静伫立于某座墓碑前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材高瘦的男性。   这座墓地较为偏僻,基本没有什么人来。菅原芊泷觉得那人的身影相当眼熟,她以前来时,似乎也见过这个人。   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濛濛的雨幕中。   那是一个,和她同样孤独的背影。   菅原芊泷踏上了一条泥泞的小径准备离开。   经过方才那人对着的墓碑时,她稍稍留意了一眼。   这是一台简朴的墓碑,四周的布置简陋却不脏乱,看得出有人细心的在打理。   碑文上刻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麻之叶。? ☆、番外:轻风 ?  “和灵成为朋友?真是笑话。”   可笑的女人。   道莲冷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嘴角挂着极浅的轻笑的女孩,如是想到。   灵不过是一种工具罢了。   谈何朋友。   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真情实意。   道城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山谷,一座老旧的塔楼伫立在山谷中央,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少年时期的道莲每次外出后回到道城,远远地望着那一座暗得几乎融入夜色的古楼,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又凄厉的苍凉。他在这里长大,除了所有道字姓氏的人和他父亲管理的属下以外,他所去见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暗杀对象。   月明风清的夜晚里,总有一名少年,独立于塔楼顶层,沉默地擦拭着长刀的刀刃。   刀刃在明净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出生在暗杀世家道家。   他是个杀手。   以前是,现在是。   以后,也会是。   ……   黑发女孩周围强大的巫力屏障让道莲的心中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   这世上,原来还有他想杀却杀不了的人。   “姐姐,那棵树究竟有什么力量?”他站在玄冥堂的门口,对站在房檐阴影下的道润说着。   身着旗袍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指尖缓慢地摩挲着自己手里的土黄色符纸,头也不抬,“别想那么多,莲。”   “你要做的,是参加通灵人大赛——”   “然后,成为通灵王。”   重振道家,仅此而已。   通灵人大赛遇见麻仓叶这一事让他意识到,原来把灵当做朋友的人,不止那个女孩一人。多么奇怪的想法,灵为什么会是朋友?——灵当然不可能是朋友。   父亲自小对他灌输的观念在脑海里叫嚣着,灵只是工具,他要做的,便是利用这个工具,抹去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阻碍。   可是他输给了那个把灵当做朋友的,名叫麻仓叶的懒懒散散的少年。   怎么可能。   “莲,你让我非常失望。”   父亲说完这句话后,就把他关入了地下室,毫无犹豫地。没过多久姐姐道润也被关了进来。   “父亲大人认为我们有所迷惘……”道润苦笑着,目光地下室的一片黑暗中游移着,“莲,父亲大人说,要铲除所有让你动摇的因素。”   她的语调很轻,道莲却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   麻仓叶会死?   死在父亲的手下?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因为这里是道家。   他本该对这件事情表示习以为常,然后除去自己脑子里那点古怪的“朋友”观念,再然后,重新回归以前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他的手在颤抖。   名为害怕的情绪,他不是没有感受过,但这一次,并不是那种面对自己父亲时不寒而栗的畏惧感,而是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些什么的恐惧感。   被关了一段时间后,一个西方女人和一只树妖也被扔进了地下室。这个女人他并没有见过,但这树妖,道莲是有印象的。   被那个叫柳芊泷的奇怪女孩当做朋友的精灵。   地下室的墙壁被巫力打破的那一刻,他是震惊的,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很久没有见过的黑发女孩的身影。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   “朋友”这个从未对他人生产生过多大影响的词语,在这一刻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出了地下室,道莲是打算只身一人面对道丹的,可是麻仓叶等人却并不打算离开。   说什么都到这里了现在回去太浪费来中国的这一趟了。   是傻子吗?   道莲非常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可这群人不知道——当然,他并不希望他们知道,也并不希望他们跟他一同前往。   因为,他不希望他们死——   “你们来了,我谢谢你们。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柳芊泷身上。   你这个奇怪的家伙,就应该好好呆在你的古树旁边和你的幽灵朋友们呆着。   你最好,也不要去送死。   “道家的荣耀,被强悍的灵魂继承了。”   最终他打败了道丹,亲手挣脱了这一道禁锢了自己十几年的枷锁。   在准备前往美国继续参加通灵人大赛的路上,道丹将道家祖传的宝雷剑给予了他。   “看来我不必担心你会迷惘了。”   “当然不会。”   “另外……”道丹清了清嗓子。   “莲,你的朋友们,很不错。”   道莲嘴角勾起了笑。   朋友。   “当然。”   ……   柳芊泷这个人,非常矛盾。   总是口不对心。   明明做出了复活藤原司海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却还总是质疑自己做出的这个选择。明明非常渴望能够交到朋友,却总是小心翼翼的和他们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恰好距离。明明对那个叫麻仓好的家伙有着不明不白的复杂情感,却逃避着不敢面对那个少年的步步紧逼。   道莲不知道柳芊泷跟麻仓好究竟有什么过节,但他看得真切。   那个人,是唯一一个,能让柳芊泷慌乱的人。   能让那个素来云淡风轻的女孩慌乱的人,绝对是一个对她有着不一样意义的人。   在帕契街道上他为她买下了那一块炎玉。这块玉跟麻仓好有关系,而且他知道她身上有着另一块玉,他下意识的猜测,或许她原本拥有的那块玉,就是麻仓好送的。   一旦扯上跟麻仓好有关系的事情,她总是显得格外异常。   他讨厌这种异常。   那个总是以微笑示人,在自己即将面对内心黑暗面之前对自己说着加油,有着温暖干净的气息的女孩。她为了另一个人而慌乱着,她所有的脆弱,都只来源于一个人,而那个人,叫麻仓好。   这个认知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想要知道她和麻仓好的纠葛。他想让她告诉他,她的过去。   道莲想要完完全全了解柳芊泷这个人。   道莲不太清楚,这股瘙痒心头的情感是什么。   麻仓好很强大,这一点是不能够否认的。在巴比伦通道里,麻仓好就在他面前直接带走了柳芊泷,他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昏迷着,在那个人的怀里,她的表情沉静而安然。   在麻仓好夺取圣精灵的那一刻,柳芊泷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麻仓叶王”,让道莲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爱他。   道莲不是傻子,当初在机场废弃停车场见到柳芊泷时她唇角的血丝,是亲吻过的痕迹。   他当然明白——怎么可能不会明白呢?   毕竟,一直以来,他在注视着她。   想要更加接近,却发现自己最终只能止步于此。   以朋友之名么。   那么,这样最好。   通灵人大赛后他回了道家山谷——和那只树妖一起,归途中他听着树妖讲述着许多和她儿时有关的琐事,竟然一丝不耐烦的感觉都没有。接下来几年的时光里他偶尔会想起那名当初在古树下与自己初见的女孩——以一种再平静不过的心情。   在中国见到梅登贞德算是一场意外,在通灵人大赛后那名圣少女似乎找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道莲看着她在孤儿院门口与孩童温言细语玩耍着的场面,竟有些认不出这个曾以冷酷的绝对正义为信条的姑娘。除去钢铁圣女的名号,梅登贞德也不过只是一名普通的心地善良的姑娘罢了。之后他们也有过数次见面,好感也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滋生。   他无法理解柳芊泷和麻仓好之间经历过的惨烈的爱情,同样也不可能经历。他所希望的不过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能够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仅此而已。   道莲是聪明人,不会追求不切实际的不可能。   柳芊泷和麻仓好之间,从来就没有他人间入的缝隙,一丝也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   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番外:咫尺伊人 ?  仇恨究竟有多重要。   他不知道。   “藤原司海,杀人不能解决仇恨。”   这话是奥莉菲对他说的,他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他心存迷惘,对她的态度也不客气,“你已经了结了仇人的性命,你当然说的轻松。”   “我必须杀人是因为我怕死,你想杀人是因为你想让那个人去死。”她扯了扯嘴角,笑容疏离,“藤原司海,你杀不了他的。”   “你当麻仓好是谁?他树的敌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他要那么容易死,早有人排着队上门找事了。”   麻仓好要带走柳芊泷的时候,奥莉菲是唯一一个持赞同意见的人。其他人要么就是像藤原司海和李塞鲁一样保留立场,要么就是像霍洛霍洛那样激烈的反对。奥莉菲当时劈头就用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没有人能救她,除了麻仓好。”   她语调冷静,直截了当的陈述事实。   奥莉菲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这一点藤原司海是知道的。   有趣的女人。   通灵人大赛后众人分道扬镳,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无措,在这些人中只有他和她是无处可去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邀请她和自己结伴同行——或许是因为同类相惜。他在日本东京辗转多时,终于进入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律师事务所。奥莉菲和他不一样,她年少时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系统地学过什么知识。奥莉菲倒不会心安理得跟着他混吃混喝,主动提出料理他的生活起居,藤原司海也就答应了下来。   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期间他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认识了不少人,工作能力过硬,名牌大学学历,和出众的外貌——当然他现在这个躯壳还不是自己本来的样子不过也像个□□成——这些都成为了他受欢迎的资本。一个年纪轻轻又前途无量的青年自然是有人关心感情问题的,起初周围的人都认为他是单身,尝试过向他推荐不错的对象,还有女性频频向他示好,但藤原司海都婉言拒绝了。   他不是从前的藤原司海。   不是那个被麻仓好夺走了一切的藤原司海。   如果那年那天麻仓好没有毁灭了藤原家,他或许就会从大学毕业,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上平淡却美满的生活。   但现实却不允许一丝如果的存在。   他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十分珍惜。   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能够完全相信他并且接纳他过去的人。   某天奥莉菲提着他的午饭来事务所找他,大家就认为那是他的恋人。之后还有人看到他和她进出同一所公寓,事务所里就传出了他有一个感情非常好的同居女友这样的消息,藤原司海知道自己否认也没用,也就任那些人讲。不过之后也就没有女人向他示好了,毕竟他名义上已经是有主了的。   “说起来,藤原君的女友是西方人吧?长得非常漂亮呢。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天同事向他问起奥莉菲的工作,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出来,毕竟奥莉菲身份特殊。这一迟疑就给对方误会了。   “啊,不方便说出口么……”   “不是不方便说出口,只是我觉得香园小姐没有必要对她了解这么多。”藤原司海一下就沉下脸色,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对同事甩脸色。   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他在袒护那个人,下意识地。   藤原司海在学生时代也和女生交往过,自然是明白自己的举动代表了什么。他只是没想到,在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他还能够对一个人动心,而这个人刚好也是个通灵人,并且知晓自己的一切过去。某天员工聚会他喝了点酒,他喝得不多,只是微醺,但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回到两人住的公寓后,借着酒劲,一冲动就对她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当时她就愣在了原地。藤原司海第二天醒酒的时候简直想一巴掌抽死自己,连表白都没有就直接问要不要交往,而且还用了试试看这种让人质疑诚心的字眼。   后来他正式告白了一次,她接受了。两个人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藤原司海也没问她对自己当初那句“试试看”是不是心存芥蒂,以奥莉菲的性格,她有什么不愉快就会说出来。无需他问。   第一次接吻发生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场景下,藤原司海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了,突然就想吻她,结果就忘了他们两个通灵人的持有灵就在旁边。搂住她吻了一顿后就看见她身后漂浮在空中的约翰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悚。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和他一直在一起,那么那个人只能是奥莉菲。   撇开两人之间已经可以称之为爱情的感情不谈,他们各自的身份就是一种束缚,因此,除了彼此,他们跟谁在一起都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他们,都是本不应该活在世上的人。   拥有了对方,便圆满了彼此存在的意义。? ☆、番外:结心(上) ?  他是被从窗帘缝隙偷溜进室内的一抹阳光照醒的。   麻仓好在感觉到光线照射到眼皮上的那一瞬间就醒了,意识苏醒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向身边伸手。只摸到了一片残留的温度。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揉了揉略酸痛的右胳膊。麻仓好半耷拉着眼皮,稍稍摆手隔空推开了衣柜门。一件黑色的T恤从柜子第二格晃晃悠悠地漂浮出来。他伸手拦下了那件衣服,将它换上。T恤上有一只银色的骷髅头图案,衣服料子也很柔软,是柳芊泷挑的。   麻仓好抬手,用五指梳理着睡乱了的酒红色短发,下床的时候看了看床头柜上立着的一只小闹钟。   “不是还挺早的吗。”他自言自语着。   他洗漱很快,没过多久就下了楼,刚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鼻尖就嗅到了从一楼厨房飘来的鸡蛋卷的清香味道。   厨房里只有一个娟秀的背影,以及一只蹭着女人小腿肚的猫咪。   “利奥。”他低声喝道。   由于刚起床,麻仓好的声音还略显沙哑。它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迈着不算干脆的步伐离开。   柳芊泷的头发长得很快,长而黑亮,此时这一头黑发却被她高高盘在脑后,露出了洁白好看的脖颈。   她用筷子挑起鸡蛋卷的一侧,干脆地翻了个面。盘子里飘出了诱人的食物味道。嫩黄的鸡蛋卷装盘后,柳芊泷伸手去够番茄酱的时候麻仓好轻轻捉住了她的手腕,他稍微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她抬头,“怎么了?”   “我不喜欢番茄酱的味道。”麻仓好扯了一下嘴角,他相信她是知道这一点的。   “可是鸡蛋卷要放番茄酱才好吃。”柳芊泷淡定的反驳道,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从他腰侧横过去,悄悄拎过那瓶番茄酱。   麻仓好拿她没办法,看着那盘子里红红的一排番茄酱,咬了咬牙转身拿了只杯子倒热水喝去了。   餐桌不大,桌板是简单的白色,铺着红格子桌布。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早餐。室内只有叉子与瓷盘碰撞的声音。   麻仓好有点起床气,他眯着眼,叉起一块番茄酱比较少的蛋卷,漫不经心地望了眼窗外,“今天起得有点早。”   柳芊泷瞥见他的动作,轻笑一声,“你忘了今天要去干什么了?”   “没忘。”麻仓好吃的很快,他抽过一张纸,擦了擦嘴角。   今天是麻仓花那小子的生日。   柳芊泷是在一个月前收到恐山安娜的来信的,对方在信上提到了这件事。   麻仓好毕竟是麻仓花的大伯,是应该去的。   前段时间他们接手了一家花卉店,前任店长要离开帕契去外面的世界居住了,因此把花卉店委托给了柳芊泷。她向那店长学习了不少手艺,期间麻仓好多多少少受了影响也跟着懂了一点。柳芊泷利用自家院子里那块当初被麻仓好闲置的土壤来尝试着栽培花种。   怎么说前世也是个出身世家贵族的小姐,插花的手艺怎么也是足够精致的。   麻仓好不喜欢打理这些花草,就帮着装点了一下店面。外墙用乳酪黄的油漆重新粉刷了一遍,店名用墨蓝色花体字样式刻在了原木门上,店里的木制花架也是两人亲手做的。总之这家花卉店现在由两人共同经营,算是他们的生计来源,花卉店口碑好,主人手艺又佳,客源也是没有断过。   今天起得早是因为他们要提早去店里收拾一下东西,因为这一走可能要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才回来。花店离住处不远,他们走过去就到了。   柳芊泷去店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乳白色漆牌,麻仓好则绕去了店面后的仓库,把自己新刻好的木雕花搁在高矮不一的卡其色胡桃木架子上。当初他学会木雕的时候柳芊泷是很吃惊的,麻仓好并不算一个对工艺品有耐心的人,没刻到一半把木头烧了已经算万幸了,谁知他刻的这么好——或许是受了帕契的熏陶,这儿的手工艺一直相当出名。之后麻仓好也有陆续刻一些木雕花放在店里,起装饰作用,有一些还会卖给熟客。   他把仓库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就听到了店门口有人交谈的声音。麻仓好皱起了眉头,快步走到了前屋。   跟柳芊泷搭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帕契青年,那人望着柳芊泷的浓黑眸子里有一种热切的情绪,他非常激动地跟柳芊泷说着些什么。   麻仓好的瞳眸暗了暗,他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在那个帕契青年抓住柳芊泷的手之前把柳芊泷揽到自己身后,然后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柳小姐……”帕契青年错愕地看了看麻仓好,又看了看柳芊泷,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抱歉,格里夫先生,我想我是解释过的我感情状况的。”柳芊泷礼节性地笑了笑,站在麻仓好身后。   她解释过,对方信不信就不在她的受理范围内了。   花卉店店长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这是全帕契都知道的事。人们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因此镇上有一两个追求柳芊泷的人也不算奇怪。格里夫是来店里买花时对柳芊泷一见钟情的,从此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当然他也听说过这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因为镇上的人都这么说。那段时间麻仓好刚好有事外出,格里夫根本没有见过他,因此格里夫下意识的认为柳芊泷还是单身。   直到今天,见到这名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的男子,格里夫才明白过来,之前柳芊泷说的话不是为了躲避他的追求而编造的谎言。   挡在柳芊泷身前酒红色短发的男子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格里夫感受到一股不可预测的危险性。   麻仓好只是冷着眼神,一句话都还没说,格里夫就已经黯然神伤着离开。   柳芊泷还没看向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视线就已经被麻仓好全然占据。   麻仓好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冷哼一声,“别看了,又没什么好看的。”   柳芊泷有些哭笑不得,她就只是稍微转了转头而已。   “看来你还挺受欢迎。”麻仓好没什么表情。   有人觊觎着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真是说不清的难受。   柳芊泷跟他一同走进店里,抬手摸了摸麻仓好的发梢,微笑着问,“不高兴了?”   她话音刚落,麻仓好就已经搂过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欺在关着的门板上,居高临下地吻了上去——   “谁说我不高兴了。”   这人是他的,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再受欢迎,也是他的。   仰着脖子被吻的不知天南地北的柳芊泷想,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有不高兴。   算了。   她闭上眼睛。   这家伙偶尔这样也是蛮可爱的。? ☆、番外:结心(中) ?  嘴上都说着对那个混世小魔王躲都来不及,但实际到了小魔王生日,人却齐得不得了。   柳芊泷走进室内的时候众人还抱着一种老友相聚的愉快心情,但麻仓好那张脸一出现,大家的脸色就十分精彩了。   这人的出现让其他人都有些无措,并不是不待见他,只是很意外他的到来。通灵人大赛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当初的纠葛到现在这个时候也该是放下了,况且众人都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倒也能和他聊得开。   藤原司海和木刀之龙在一旁絮叨些什么,柳芊泷觉得好奇便多看了几眼。霍洛霍洛也好奇,便直接去问奥莉菲,对方的回答则是他看上了藤原所在的事务所的一名律师助理,正在展开追求,但人家小姑娘似乎没那个意思。   柳芊泷总觉得和这帮家伙呆在一起感觉非常奇妙,再次见面的时候丝毫没有时隔几年的疏离感。   恐山安娜和玉村玉绪在厨房准备料理,奥莉菲也自告奋勇去帮忙——因为藤原司海偏爱日式料理,她这几年也去学做了一些。   厨房里人已经够多了,柳芊泷觉得自己倒没必去掺一脚。她走到麻仓好身边坐下,他正和小魔王在下将棋。   麻仓花对将棋稍微有点天赋,直觉还算敏锐。但在麻仓好这人面前,小家伙那点小聪明根本算不了什么。没过多久,麻仓花就处于完全明显的劣势之中。   当然柳芊泷知道麻仓好虽不会全力应对,但也决不会让着麻仓花。   这一盘棋局势已经非常明了,麻仓花也不愿再下,一甩手就从棋盘边上跑开,窜到厨房里去偷饭前甜点了。柳芊泷笑着走到餐桌边上帮着摆盘。   麻仓好算准了麻仓花撑不过这盘棋,因此这小孩半途放弃也在他意料之中。   其实这不应该说是半途放弃。只是不会花费心力去计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按照自己的步调,走一步算一步。   船到桥头自然直。   麻仓好当然记得这话是麻仓叶常说的。   他或许,可能有一点点羡慕着麻仓叶这个人。但也只是羡慕,他不会效仿。   因为他有着自己的活法。   “叶王,过来吃饭了。”柳芊泷在饭桌的一旁叫着他。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看了眼被闲置的棋盘以及地面上散落的几颗棋子。   停顿了几秒,他将棋子捡起,放回盒子里,连同棋盘一起收好,整齐地放在一起。      吃完饭后不知是谁来了兴致开了瓶酒,麻仓花是小孩子——不过要说他没碰过酒肯定没人信,但安娜站在那儿,眼神往周围一扫,就没人敢喊这小魔王来喝酒了。其实这酒不烈,醇香清甜,很是可口,就连不怎么爱喝酒的柳芊泷,在品尝后,也赞不绝口。   到真正收拾好餐桌碗碟时夜已至深,柳芊泷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疼。除了她,藤原司海和麻仓叶外,其他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横七竖八地躺在木制地板上。在麻仓叶的帮助下她把麻仓好搬到了房间的床上,麻仓叶还要安顿其他人,她也让他先离开,自己留下来照料昏睡过去了的麻仓好。   麻仓好的酒品还算不错,喝醉了就只是睡,她把他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她不算很困,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人的眉眼。   月光如画,温柔泻地。   夜风微凉,从半掩着的窗户吹入,她站起来去关好窗子,一转身却看到那个本该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柳芊泷以为麻仓好只是浅眠,现在还不是很清醒。他揉了揉脑袋,半抬着眼眸,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柳芊泷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唔,你刚喝醉了,所以睡在这里。”   麻仓好嗯了一声,耷拉着睡意依旧的眼皮,手腕上一个用劲便让柳芊泷靠近自己,他圈抱着她仰面躺下。她身上的清香驱散了麻仓好身上不算浓厚的酒气。   她知道喝醉了的人会头疼,也没拉着他聊天,只是安静地趴在他怀里。   不知何时麻仓好开始把玩起她的头发来,黑色的长发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手感格外舒服。   “芊泷。”   “嗯?”   “你觉得麻仓花那小子怎么样?”   “小魔王吧,大概。”柳芊泷趴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正在低笑。   “说实话芊泷,我稍微有点小嫉妒。”   她那句“有什么好嫉妒的”还没问出口,他嘴唇上清冽的酒香就已经透过他的唇舌渡到她的口中。原本就不困的柳芊泷在这人温柔的亲吻下变得更加清醒了,她闭着眼睛,感觉到身上一凉,背脊触碰到了身下的被单。于是她抬手抱住了他的脑袋,嘴角含笑。   第二天柳芊泷难得的有点起床气,当然麻仓好早已习惯了这一点,所以也只是象征性的哄她起床。结果柳芊泷把被子蒙到头上,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麻仓好由着她去。他把地上散乱着的衣物拎起来准备去扔进洗衣机,又从行李里拿出了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在她枕边,临走前在沉睡着的柳芊泷额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下楼去拿早餐,碰到了叼着一片吐司的奥莉菲。   “她人呢?”奥莉菲朝他身后望了一眼。   “起不来。”麻仓好面不改色地回答,转身就去拿面包了。   奥莉菲点点头表示了解,她倒不感觉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这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   ……换句话说,要是说他们两个什么事情都没做过,她才不信。? ☆、番外:结心(下) ?  “叶王……”   “嗯?”   “叶王的母亲,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让麻仓好一瞬间沉默了下来,他抿了抿唇,瞥了一眼正在剥橘子给小魔王吃的柳芊泷。   麻仓花是个坐不住的家伙,没吃几口水果就蹦跳着找阿弥陀丸玩耍去了。柳芊泷修长白净的手指沾上了些许橘子汁,浅浅的橙色染在她的指甲上,格外好看。   麻仓好转身抬手,客厅桌上放着的一包抽纸就落在了他手里,他拿了张纸,替她擦干净手上的果汁。   “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想了很久,终究只想到了这么一个普通却再贴切不过的词语。   温柔的人内心不会坏到哪里去。这是麻之叶用生命教给麻仓叶王的信念,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选择在那个时候靠近看似冷漠的菅原芊泷。   那时候他应该是知道的,这个女人的本质非常温柔,和他的母亲一样。   依赖是相爱的开始。   柳芊泷看着他替她擦拭手指时认真的侧脸,微微一笑,“那么,有时间的话,跟我说说她的事吧。”   “好。”   回美国的那一天麻仓好和柳芊泷起了个大早——其实他们本来是可以靠灵魂之火直接飞回美国的,但是在麻仓叶的建议下柳芊泷觉得偶尔坐一次航班也不错,麻仓好从不会反对柳芊泷,于是两人就买了两张回美国的机票,为了在去机场路上不会碰上堵车,他们才稍微早起了一下。   藤原司海开车送他们去机场。早上出门前麻仓叶来送他们俩,顺便给了一些当地小吃让他们带走。   “路上小心。”   在麻仓叶这样一句嘱咐后,藤原司海边发动了车子。   汽车绝尘而去。   路上还是堵车了,没过多久,柳芊泷就开始出现头晕的症状。麻仓好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便拿开原本放在腿上的一包特产,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他拿开那个纸包时发现纸包的反面上用水笔写着“送给哥哥和嫂子的特产”,后面还加了个笑脸。麻仓好知道麻仓叶的字迹是什么样的,这字一看就不是本人所写——大概是麻仓花那小孩闲来无聊仿写的。   他勾了勾嘴角,然后把纸包放在一旁。   麻仓好扶着柳芊泷的脑袋,让她慢慢躺下。柳芊泷脑内的眩晕感总算是减轻了一些。   “有点堵,不过应该可以准时到机场。”坐在前座的奥莉菲看了看表,转过来说。   “没关系,不用着急。”   柳芊泷是那种一上车就犯困的体质,她枕在他腿上没过多久,眼皮就耷拉了下去。麻仓好见她眼角有些许疲惫之意,便将手掌盖在她的眼睛上方,替她遮住车窗外映进来的刺眼日光。奥莉菲见她要睡觉,便顺手关了车上的音乐。   一时间车内只剩下柳芊泷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   去机场的路途不短,麻仓好也借着这一段时间撑着下巴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他们离机场还有一个红绿灯口。   麻仓好打算叫醒熟睡的柳芊泷,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但对方只是皱着眉退推开了他的手,继续睡。   麻仓好觉得好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这一捏可能下手重了,柳芊泷非常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攀着他的手臂缓慢地坐起来。   “我们到了,别睡了。”麻仓好知道刚醒来的人会有点小脾气,便用一种温和的声音哄着。   柳芊泷睡眼朦胧的支吾一声,麻仓好伸手把她圈抱到自己怀里,她便把脑袋埋进她怀中闭目养神。   前排的藤原司海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里带着揶揄,“看来不是一般的累啊。”   柳芊泷的睡意在上了飞机后才散去了一些。这一艘航班人并不多,他们订的是商务舱,这里人比经济舱那边要少得多。只有几个座位有人,整个商务舱里只有柳芊泷,麻仓好,和另外一家三口人——大概是出来旅游的。飞机起飞之前柳芊泷便想起了上次坠机的不愉快经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想来依然心有余悸。   飞机起飞时会有耳鸣的不适感,麻仓好不喜欢这种耳朵被无形之物堵塞的感觉,柳芊泷跟他说话他一句都听不见。   “我是说,这种感觉过会就好了……”柳芊泷凑到他耳边尽量放大了声音,他才听清了她说的是什么。   麻仓好被这股不适感扰的心浮气躁,他抬头往两排后那一家人瞥了一眼,然后便低下头,扳过凑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女人便吻了上去。   柳芊泷觉得好笑——这人真喜欢用直接行为来表达内心的烦躁。   幸好那家人跟他们两个坐的并不近,商务舱的椅背也够高,不然他们两个真是丢脸丢大了——这是柳芊泷迎着对方的吻时内心的想法。似乎是感觉到了臂弯里的人不够专心,麻仓好稍微用了点力,拖着女人柔软的舌啃咬着。柳芊泷感觉舌尖有些痛,大概是因为方才他一用力,她蹭到了他的虎牙。   两人之间的空间非常窄小,姿势也不方便,况且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真是相当考验人的时候,但是其实也有点刺激。直到飞机飞得平稳了时,麻仓好才松开了柳芊泷,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两人都喘着气——麻仓好特别喜欢每次吻完她是她那一副说不出话的表情。   “你还真……”柳芊泷红着耳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麻仓好一见她这样就笑了。   “要是刚才有人过来怎么办?”柳芊泷小声抱怨着。   “不会的。”   由于方才麻仓好动作略急,柳芊泷有几撮头发被蹭到衣领里去了。麻仓好见了,替她拣出那些头发,然后伸手梳理了一下她的长发。   他对自己的洞察力还是有自信的,当时要是有人走过来,他一定早早察觉并且立刻松开柳芊泷。   到美国时已经日本那边应该已经是晚上了,然而美国这边依然还是白天。他们拎着行李回到了帕契那边的房子里,过了这么一段时间,房子也需要好好清扫一番。他们让利奥先出去外面呆着,两人开始动手打扫。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房子里外都打扫干净。   那天晚上麻仓好拆包裹时无意中发现,在麻仓叶送来的各类包裹中,有一份里夹杂着一打薄薄的纸。他小心地将其从包裹中抽出,那一叠纸被完整的拿出来后,他才能够看清纸上的原貌。其中一张纸面上是一个浅金发色的女人温润的侧脸轮廓——麻仓好的目光在触及这张画像时,闪动了一下。   他屏住了呼吸,指尖在画纸上摩挲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这幅画作,他非常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画中人是麻之叶,他的母亲。   而作画者,则是千年之前的他自己。   其他的纸张上是麻之叶的生平,虽然只有只言片语。这些信息大概是零散的分布在各本资料上,把这些资料搜集齐全大概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此时此刻,柳芊泷手里握着一张字条,她静静的站在房间门口,凝视着男人的背影。   ——整理家族文库时发现了这些资料,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就放在包裹里一起了。   ——麻仓叶。   “叶王,你有个好弟弟。”她对那个背影这么说道。   “不然呢。”   他的声音传来。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